赵彪听得舌头都吐出来了:“这么难伺候啊?鸡鸭鹅也就罢了,老鹰仙鹤什么的让人上哪儿去找啊?”馬万里白了赵彪一眼:“还没说完呢。({〔〔小说〔{?网{ w〉ww.用禽血平敬是要保持五通神的灵气,而恭敬讲的是每旬的倒数第四天,得轮流杀才生下的鹿羊猪牛的幼崽,在心口钻洞,把血涂满五通神像的上半身,目的是养神,意思是五通爷你帮我家搬财辛苦了,弄点儿兽血养养身子。最有仙气的白斑梅花鹿也得留到第四旬杀。明白了吧,不是大户人家根本供不起这五通神,不过再有钱有势供五通也不敢明目张胆,都是建私祠偷偷供,生怕外人知道,原因就在这最后一敬,绝敬留神。留神的意思,就是把五通神留家里不去别人家享血食,保佑自己子子孙孙世代横财。这是最难的一点,供奉的祭品也是最邪门最没人味的……”
眼看白鼠还没上来,馬万里继续说道:“这最后一敬,所以叫作绝敬,占个断子绝孙的绝字,是因为留神用的祭品,得是出生不满一年的婴儿,而且还得和祭主有血缘关系。”
“绝敬祭法和平敬、恭敬一样,也得活活地把婴儿放血。据说要提前在五通神五颗兽头朝向的地方挖五条槽,婴血滴在槽内,哪个槽的血先被神像吸光,就说明今年是哪个兽神保佑你家最多,磕头时要多磕几个。正因为这拜五通的规矩太恶了,所以一般人根本不敢请五通到家。一是养不起,二是绝敬杀婴犯法,三是败露了会被众人唾弃。去五通庙拜一拜烧烧香那是无妨的,灵不灵看运气吧。不过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恶神也一样。”
“有一年洪水特别大,城里走路都靠行舟,淹得木林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当口连木林的父母官都扬言要来塔里拜五通求退水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官老爷前呼后拥地乘船到五通塔一看,傻眼了。只见水淹五通塔,五通神像在水里漂着打转儿呢。木林人这个气啊:平时好祭好香供着你,关键时刻你这么掉链子!
“从此五通神在木林城没落了,不过不走正道、捞偏门的,偷偷拜五通的多少还有些人。你想,做小偷的,做强盗的,窑子里的,甚至拐小孩的虎姑婆,拜正神也没用啊。你总不能对关老爷说,‘二爷吉祥,明天您保佑我开市大吉,多偷多抢点儿。’或者对观音菩萨说,‘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好菩萨,求你保佑我多给外面孩子换换爹娘。’只怕没说完就给雷劈了不是?只有这五通邪神,算是大家同病相怜,但万万也没人敢搞血祭。”
“不光祭不起,也没人敢留五通神常住。五通神小气,耳朵也尖,万一哪天生意不好,捞偏门的粗人多,一不小心丧气下把五通神给顺带骂了,被听见就玩儿完了。”
“都是刀尖上打滚的交易,拜神也只是求个心安,谁没事背座山肩上扛着?了不起削个五通神的小木像,逢年过节吃剩的鸡毛鸡血在木像上涂涂,意思你保佑我财就有肉吃,没生意骨头都没得啃……你娃这是干吗呢,不听馬叔说话转来转去的?”
馬万里停下不解地看着赵彪。赵彪脸红得真跟涂了鸡血似的:“馬叔,馬叔,我真憋……憋不住了。都怪您提什么洪水,再不尿我可要湿裤子了。”馬万里看看散着臭气的大洞:“那趁着白大仙没回来,你抓紧解决了。作死啊!那个洞里不能尿!”馬万里一把拉住跑出圈子对准大洞掏裤洞的赵彪:“那边,那边地上有个小水瘪,对,顶上漏雨的那块。反正这里已经臊翻天了,也不少你娃这一点儿。咦?!”
赵彪站着正要小解,回头见馬万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更红了:“馬叔您这么盯着,我尿不出来的!”馬万里连连摆手直凑了过来:“别打岔,你换一边尿去。这事有点儿蹊跷。”赵彪顾不上许多,跑到旁边方便完浑身舒畅,回头一看,馬万里已经趴在了地上,眼睛都快凑到了水瘪里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好奇地凑过去一看,除了一点儿积着的雨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问道:“馬叔您看什么呢?”
馬万里抬起头来:“你娃年轻眼神好,来看看馬叔是不是老眼昏花看不准。”赵彪也学着馬万里趴下,只听馬万里问道:“看到这是什么?”赵彪抓抓头:“坑啊。”馬万里不耐烦地问:“我问坑里的。”赵彪迟疑道:“水啊……”馬万里啐了一口:“我说这水面上的!”赵彪犹豫着回答:“霉谷皮,在水波纹圈里转呢。”
馬万里一拍大腿:“对啊,水里有波纹呢!可是你看这粮仓里有风吗?”赵彪摇摇头。馬万里压低声音道,“就是!这水瘪可不是大江大河,哪能无风三尺浪?没风这水里的波纹哪儿来的?!”
赵彪摇摇头不明白,馬万里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狞笑:“常年打雁,今天倒差点儿给小雀子鹐了眼睛!”赵彪正要追问,忽见馬万里连连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回头一看那只白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洞里钻了上来,瞪着滴溜溜的眼珠看着二人。馬万里慌忙拉着赵彪又回到了圈子里,连连赔笑:“人有三急,白大仙有怪莫怪。”白鼠似乎不想理会馬万里,看了两人一会儿,转过头去对着洞口。馬万里朝赵彪使了个眼色,嘴皮动着似乎在说话却没出声。
赵彪好奇地把耳朵凑了过来,这才听见馬万里用最小最小的声音嘀咕道:“脱棉袄,兜住它!”赵彪不禁一惊正要再问,却被馬万里凶狠的目光瞪住,眼看馬万里慢慢解开军衣扣子,眼睛眯起来盯着背对自己的白鼠,显然是不怀好意,和刚才提起五通神时恭恭敬敬的态度天差地别。赵彪迷糊中知道这木林城的邪门事确实太多,馬大叔说变就变的脸也不是自己能看懂的,有样学样地也脱下了半个袖子,眼见馬万里已经轻手轻脚地解下军棉袄正要扑过去,刚要配合一下,忽然两人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呆住了。
瞬间从白鼠正对的大洞中涌出了一片黑色,细看居然是无数的黑色老鼠组成。每只身形都比白鼠小好多,保持着每四只抬一只的队形,再看中间被抬着的那只老鼠腹部还抱着偌大一只团好的土球。赵彪忍不住惊叫起来:“馬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惊动白鼠回头看来,正好看到馬万里兜着衣服踮起脚尖保持着撒网姿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讪讪地抖了抖衣服,边穿回衣服边打着哈哈:“这么多土啊,难怪衣服上尽是灰,掸掸,掸掸……”
但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见周围无数的黑鼠在腐草间放下土球,白鼠带头一步步朝赵馬二人逼了过来。顿时四面八方厚实实黑压压的一团,赵彪腿都软了,逃都不敢逃,生怕一脚跨出去踩着滑兮兮的鼠肉,跌倒立刻就被群鼠啮了。馬万里慌忙摘下墙上的油灯,倒出灯油在两人周围点燃了一个不大的火圈,哭丧着脸道:“这下全完了,也不知道是该骂你娃呢还是该谢你娃。刚才要是你不张嘴你馬叔动作快点儿,没准儿能把那带头的白耗子给捞住谈谈条件。可要是一失手……现在估计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赵彪奇道:“谈条件?和谁谈条件?”
馬万里长叹道:“你娃想啊,粮仓不透风水坑面上怎会起波纹?那是因为这里有声音才把水纹震荡起来了。你馬叔走南闯北看过无数马戏团,能用一种特别的暗哨来指挥养熟的动物做事,让狗啊耗子啊叼纸牌什么的,但看马戏的人却现不了。因为耗子或者狗的听觉比人灵,能听到人听不到的哨声。那只被我当成五通神里白大仙的白耗子,准是有人长期训练养着的。马六马七,准落到这人手里去了。”
“你看这白耗子用起来就跟自己的眼睛手脚一样方便,那人一定金贵着呢。能逮住耗子他就得听咱们的。可谁想得洞下还伏着这么多黑耗子?这回咱爷俩真要死得骨头也剩不下啦!”
说话间群鼠已经将火圈团团围住,一双双鼠眼倒映着火光,依稀可见口中凸起的雪亮鼠牙。
赵彪急道:“馬叔您刚才说有的声音老鼠能听见但人听不见?”馬万里没好气地道:“这会儿你还不信?”赵彪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记得您还说这种声音狗也能听到?”馬万里“嗯”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
果然赵彪忐忑地说道:“小时候我看我家狗场的狗,有的时候会竖起耳朵一动不动老半天,眼睛直愣愣地像在听什么,但人在旁边一点儿听不到动静。后来问我爹,我爹说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猎人在打狗哨呢。这算不算是你说的那种声音?”馬万里沉吟道:“打狗哨?”赵彪鼓足一口气,把食、中二指塞进嘴里用力地吹了一下,但是一点儿声音也没出:“就这样。山里的猎人现野猪兔子什么的要通知猎狗,但又怕惊动了猎物,就打这种没声音的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