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戈躺在床上,身心具疲
这一天实在是够呛首先是在荆棘中穿行,为了爬上山去自杀然后被三个自称神仙的老怪物修理最后回到家,还得面对呼天抢地,几乎精神失常的妈妈——那件事都不省心
“我矫个什么情?自杀就自杀呗,写个什么遗书!”他懊悔的捶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暗暗告诫自己,下次自杀绝对不写什么遗书,这真是个惨痛的教训
本来,这不应该成为什么教训但问题在于他没有自杀成功,也没能在下午六点妈妈回家之前赶回家把遗书收起来而关于后一点,委实是不能怪他
关于神仙或者仙界有很多传闻,民间常说什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或者“洞中方七曰世上已千年”。这其实揭示了仙术的一个基本属姓:任何仙术的使用,都会产生强大的气场,而强大的气场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时间的进程——虽然在一般情况下没有民间传说那么夸张具体到仙界,在中心区域,由于气场的大量聚集,这里的十八小时就相当于外界的一天而且,这个比例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如果气场变强——比如碰上神仙群体pk——这个比例会急剧变大,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种情况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神仙们总是强调要“了却尘缘”之后才能回到仙界道理很简单,假如你在凡间发展了一段感情,不等它结束就回到了仙界,又不幸撞上了诸如神仙群体pk这种气场大规模爆发的事件,那么等你再回到凡间,你心爱的红粉已经变成了灰粉或者褐粉,那时你肯定心生懊悔甚至心生负罪感而神仙的修炼特别讲究心境的平和,这种事情的发生绝对是大大不利于修行的
吴戈被迫在仙界听三位神仙讲授“修仙初步——皮囊的构造,修炼及其与气的基本关系”时,也确曾留意了时间的流逝,只可惜这里的时间与外界并不同步所以,当课程结束,吕洞宾把他送出仙界时,他惊讶的发现天已经快黑了等他以最快速度奔回家中,该发生的事情已然全面发生
但现在总算暂时告一段落他躺在床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妈妈的抽泣声修仙第一课的内容他一点也回想不起来——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学但是,他眉间向上两指的部位在不断跳动,而且似乎还肿了起来,这让他无法忘记下课后三位老师的争吵
“给他一张图让他回去背就是了”
说话的是孙悟空,他说的图是“人体经络穴位图”他们正在商量家庭作业的事
“太低级了他的气那么强,我们完全可以大胆一点,教他点……”
“他的气再强也不能忽视基础,依我说……”
三位神仙争得面红耳赤,浑然忘我吴戈猜想他要是乘机逃跑也不会被发觉,只可惜他不知道该怎么逃
“要我说,开他的天眼怎么样?”
“开天眼?”
“对,”济公一副深思熟虑的得意劲。“这样他就可以望气了”
“唔,好主意!望气是基础,不过也可以借此一窥高深堂奥最妙的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不管,只要不需要我天天围着他转就行”
“望气够他学一段时间了”
三位神仙咧开嘴,似乎达成了共识
“好”孙悟空对吴戈说“盘腿打坐还记得什么叫气聚丹田吗?”
“呃,记……”
“现在,运气至尾闾,过重关至百会……”
他照做了
“左旋九圈再右旋九圈,下至天目”
“……”
“嗯,看来有点小麻烦”
“我说过他还要打打基础”
“那来那么多事,我来给他引一下不就行了”孙悟空喝道,不等吕洞宾和济公发表看法,他已经一拂尘点在吴戈眉间向上两指,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天目的部位
吕洞宾和济公向后缩了一下,不过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孙悟空得意的吆喝着:
“行了,收功最迟今天晚上就成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吴戈躺在一片黑暗中,望着天花板他不知道应该发生什么事,只觉的额头(准确的说是天目)一个劲的跳,跳得他无法入睡当然,没有这事他也睡不着,他要思考太多的事,比如明早怎么面对妈妈,自杀的事会不会传到学校还有,自己是不是还该继续自杀,来它个不死不休等等
这些事在他的脑子里缠夹不休,喧嚣不已按理,脑子里有这么多事的人很有可能睁眼无眠到天明,可最终他还是睡着了
这一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够戗了,也许我们不该过于苛责
第二天,意料之中的一番纠缠后,吴戈迈着沉甸甸的脚步,带着沉甸甸的脑袋去了学校。
他反复保证加赌咒发誓,说那封遗书只是他一时闲极无聊写着玩的——他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尽管,呃,衣服弄得破破烂烂,那是他在山上追兔子不小心钻到刺窝里去了。但他的妈妈并不相信,一再说要打电话通知他在外地打工的爸爸,最后还说要亲自护送他去学校,他好不容易才劝说妈妈打消了这些念头。
妈妈哭得很伤心——这是自然的。他一路都在琢磨怎么安抚,哄骗妈妈,好让她安下心来。但进了教室后,另一个问题浮出了水面。
这件事传开了吗?同学们会不会知道?
他复读了两年,班上尽是些学弟学妹。他和他们没有多少话说,倒不是说两年的岁数差就足以产生代沟——虽说时代发展得越来越快,但代沟的产生最少也需要五年——关键原因在于他自己有点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挺无能的。他在班上很孤僻,同学们也对他视若无睹。曾有一段时间他还为此心生烦恼,但今天,他真心诚意的希望这种情况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自杀还真tnn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感叹到——对于他来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死了钱还没有花完,而是你明明没有钱,还又死不了。
到了第三节课的时候,他已经基本上对这个问题放下心来了——同学们仍然对他视若无睹,无论是高谈阔论还是打情骂俏都完全当他不存在,这让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的额头还在跳。“天目穴”,他想。昨天的事大概只是一场梦。自杀的事可能是真的,那是在,在情理范围之中的事,再说妈妈不可能正好也和自己做了同样的梦。至于遇见神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很可能是自己情绪绪里,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交给了校长。
校长叹了口气。
“你不想跟我说是不是?好吧,你有你的隐私权,哪怕是校长也要尊重。”
吴戈这才意识到校长在对他说话。
“我?呃,我没有……其实……”
“其实你妈妈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们了。这是为你好,大家都很关心你……”
她还是把事情说出去了!吴戈心头一阵沮丧。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把头扭向一边,向窗户的方向望了一眼。校长立刻神色紧张的站起来,拦在吴戈和窗户之间。
“好吧,人这辈子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他总结似的说。“有些事,唔,还挺痛苦。但是……呃,你还很年轻嘛,路还长。而且我敢说,你,嗯……前途很光明。大家都评价说你是个好孩子。好学,也很听话……”
校长尽可能采用一种亲切的口吻,只可惜不大成功。一般人都认为教师这个行业很轻松也很安全,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举个最简单的,老师当久了,很容易罹患一种叫做“权威综合症”的职业病(很多官员也容易染上此病)。得了这种病……怎么说呢,反正你很难想象他们亲切起来是什么样子。
校长额头上有点冒汗。要说这位校长还是比较敬业的,他曾经专门研读过一本《儿童心理学》,那是他在校图书室一堆待售的破烂中找到的。尽管是二十年前的版本而且没有读完,但至少也算是……有半瓶子醋吧。那本书谈了许多儿童心理方面的问题,包括早恋(他对该问题的研究特别深入,而且很期待有实践的机会),但该死的偏偏没有谈到该如何对待有自杀倾向的儿童!
“好好好吧,要不你就就回家休休息一下?”校长试探的说。
事态严重,看来必须说实话了。
“其实我没什么事。”他抗拒说。“我只是,呃,眼睛有点不舒服。看东西有点模糊。可能是累了。”
“仅此而已?”
“是的,我真的没事。你……您不会真的以为我想……那是个误会,我妈她有点大惊小怪。我是说,生活这么美好,我也这么年轻……呃,呵呵。”
吴戈额头上也开始冒汗。校长专注地看着他。
“要不到校卫生所看看,开点药?”
“唔,不必了。我想休息休息就好……做个眼保健艹啥的。”
“给你妈打个电话?”
“不不不,真的没事……谢谢校长关心,我自己就行。”
校长沉吟片刻,说:“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你就先回去上课吧。”
“谢谢校长。”
吴戈如释重负地走出校长室。他现在已经摸到了一点诀窍,只要不刻意专注的看,他还是能大概分辨出眼前物体的轮廓和距离。他就这样扶着栏杆走回了教室,而校长则一直在办公室门口提心吊胆地望着他,直到看他进入教室里才回到室内。
稍停片刻,他拎起电话,嘴里嘟囔着:
“现在的学生……反正我是尽到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