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朦朦胧胧却总是没有下雨的迹象,吕典站在林氏府邸的废墟上回忆着那一晚的一切。白色光罩之中的绝强的两人,林氏一脉最后的挣扎与绝望。凌厉和悲哀似乎同在这一片废墟上回荡。
自己空有一身实力却什么也做不了,想到那两个黑衣人,吕典竟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绝望。如果自己的对手是那样翻云覆雨的存在,那应该如何面对呢?实力?吕典摇了摇头,即便是那样强大的存在依然身裹黑衣不敢露面,可见他们也依然有所顾虑。而他们所顾虑的是什么呢?吕典无从得知。
引气,筑基,格物,开窍,蕴德,五德加身。那两人应该是五德加身的强者吧。否自以临时蕴德家主坐镇竟然敌不过一刻钟。可是,五德加身的修真者不都归隐山林求贤问圣吗?他们覆灭一个金册氏族有什么用呢?
吕典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境界是很难理解比自己高好几个境界的人的,就好比一个乞丐是永远无法理解豪门巨富的思维。或许龙千玉说得对,只有足够强大才可以挣脱束缚成为天空中的鸟,否则只能是网中之鱼,只要巨网稍有异动,这些鱼儿们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白水郡府金册氏族被灭的消息因该不久便会传至三公所在之地——博陵、零陵和龙山,三公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也许,两个黑衣人所畏惧的是三公吧?毕竟那都是有贤者镇压的十万载圣人后裔的家族,那样的存在又有多厉害呢。
吕典叹了口气缓缓离开了林氏府邸,这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线索,而那个梦如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她的话自己敢相信吗?
吕典回了画园,坐在书案之前描摹着山海异兽。他并没有运使画术,也没有落上文字,只是简单地画,简单地描。如果自己可以操纵《山海经》中所有的神魔妖怪,那时自己的实力会是什么样子呢?蕴德还是五德加身?迄今为止,吕典从未能让山海异兽实体出现过,即便是肥遗那样的小禽也只不过稍微具象一些而已。
吕典停下了趣÷阁,翻开《林梦画册》,如今他已经进入了筑基境界,因为斩我道的关系他没有选择任何筑基之法,一旦他开始以斩我道筑基就难以回头,五行聚气到了一定程度,斩我杀劫出现,自己还能逃脱吗?想到那两次逆斩,吕典不禁心悸,第一次若非罗魔天道功阻挡,那一斩定然斩在自己身上,非死即伤。第二次是在意识境界中,那一斩如果直接斩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可想而知结果是什么样的。
斩我道,斩我道,斩我见道。可是你把自己都斩死了还见什么道?
门扉响动,吕典知道冯子山来了。他站起身向冯子山躬身施礼。
冯子山看了看吕典又看了看《林梦画册》。
“为何离开云隐圣宗?”冯子山问。
“担心祁门。”
冯子山点了点头:“是有一番香火之情,于情于义是当提醒,吾不怪你。坐下。”
吕典和冯子山面对而坐。冯子山沉吟了一阵道:“祁门之事,罪有应得。”
“纵然家族有罪,但也有无辜的人呐。师傅。”
“修真氏族一体同罪,万古如此。天子称正法,三公称株连。是以为斩草除根。”冯子山淡淡道。
“一个未留么?”
冯子山闭口不言,好一阵才说道:“修真之事与凡人无关。”
吕典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微微和冰冰,两个襁褓中的孩子。吕典看着冯子山的眼睛不敢多问,冯子山言尽于此,似乎也不愿意多说。
“如今圣宗波澜激荡,或许不去也对。不过,斩我道之事不可迟滞,需得寻求他法。”
“难道我放弃不修都不行吗?”
冯子山摇了摇头:“斩我道乃隐毒,无根无缘,无可寻迹。纵使不修,当境界提升之时,内景之中自有杀劫临身,难逃厄运。”
吕典心头咯噔一下。冯子山继续道:“格物之后,内景杀劫转外景天劫,内外相合,少有存活者。斩我道进境迅速不假,白骨累累也不假。”
“那……”
“书阁三楼有一些关于此类的记载,你可去阅。”冯子山说着从怀里摸出玉牌。这是吕典第二次将此牌拿在手中。
“那师傅,我的画术应该如何精进?”
“画术一道重意不重力。《林梦画册》你可好生学习,只要不引气筑基应能延缓杀劫。”
吕典点了点头,接着道:“祁门祸事当日,雍州顾氏嫡子顾云海也在其中。师傅可知他现在何在?是否也于祁门之中遭祸?”
冯子山摇了摇头:“祁门之祸,起止皆在祁门,自不会祸及他人。雍州顾氏少子现正在云隐圣宗做客,不日便要回转雍州。”
吕典点了点头道:“那师傅可否带我去圣宗一趟,毕竟相识一场,他要走我当去送一送。”
冯子山点了点头:“你且温习画意,过些时日我来带你入圣宗。”说完,冯子山起身离去。吕典还想说一下关于梦如的事情,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跟冯子山讨论这些事情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天色暗沉了一些,吕典拨了拨灯芯,又将灯罩罩上,翻动《林梦画册》,内中一幅幅意韵深远的画作逐渐将吕典你的心思吸引。他沉浸于这些意境之中,画者的心思意蕴一点一点浸润进吕典的心中。画之一道,化虚为实,虚实相生,在《林梦画册》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吕典心痒难耐,提起宣趣÷阁点点落墨,墨色在命纸上点点晕开。吕典的脑海中林舒语的笑脸挽着长发,一袭簪满绣花的锦袍美丽动人。可是那纸上缓缓游动的墨色却形成了一只乌衣,暂满花纹的小脑袋仿佛林舒语的锦袍,白色的短喙精致小巧,一双淡红色的小脚也显得温柔典雅。
发鸠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叫。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落趣÷阁成文,乌衣文鸟腾空而起,命纸陡然自燃。这还是吕典第一次遇到画成自燃的情况,精卫鸟腾空飞跃几起几落飞出了窗外。朦胧月华中,精卫鸟自鸣一阵,忽然落地化作了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既有林舒语的乖巧可爱,又有龙千玉的沉稳典雅。她缓缓向吕典走来,身后映着彤云和火焰。
她看着吕典,身上的光芒忽隐忽现,仿佛虚拟的投影,又好似漂浮的蜃楼。
“是你在唤我吗?”精卫发出动听的声音。
吕典第一次听到山海异兽跟自己说话,慌忙间赶忙点头。
咯咯咯,少女捂着嘴轻声笑了。火焰闪动一阵,轰然化作光影散去,只余下少女轻笑之声:“告诉父亲大人不要担心。”随后烟消云散。
吕典抿嘴一哂,精卫的父亲大人?那不是炎帝吗?我虽说是炎黄子孙,但是精卫要带的话自己可是真没法带到。想到这,又勾起了吕典浓浓的乡愁。炎黄子孙呐,这世界有谁知道炎黄子孙是何物吗?
窗外月华又开始朦朦胧胧,兴许是乌云移开了。吕典望着窗外精卫消失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画出活人,不禁有些感叹。就在精卫消失的地方,一个曼妙的人影缓缓出现,忽然跟精卫重合在一起。吕典皱了皱眉,便听那曼妙的身影笑道:“郎君竟然以此自娱,真是让小女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