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庆的德行不如金英、王瑾和范弘,但他对宣德帝却是忠心耿耿而且行事谨慎,懂得掌握分寸,从来不会像袁琦那样恃宠而骄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因此宣德帝对他一直信赖有加。
御马监在京城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不归司礼监管辖,昨晚既然有那么多重臣聚会想必杨庆也应该得到了消息,因此宣德帝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印证,毕竟作为大明天子宣德帝深知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
而且,宣德帝也想知道杨庆手里有没有什么东厂不知道的情报,毕竟御马监和东厂有着不同的情报来源。
杨庆正在城南巡查隶属于皇家的店铺,接到宫里内侍的召见后连忙急匆匆地赶回紫禁城,现在京城的皇家店铺有一半都在经营交趾海外贸易得来的货品,销路非常好,利润高达京城皇家店铺总利润的八成,已经成为了内库的一项重要资金来源。
“奴才杨庆,叩见皇上。”来到东暖阁,杨庆跪在暖榻前向宣德帝行礼。
“朕问你,昨天晚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宣德帝屏退了屋子里的宫女和内侍,让杨庆起身后一边咳嗽着一边问道。
“禀皇上,据奴才所知昨晚京城里有几处酒宴,参与者多为朝廷的文武大员。”杨庆沉吟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从衣袖中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上面写的是参与酒宴的人名以及地,“不过奴才不知道他们酒宴中了些什么,现在正让人打探。”
御马监毕竟不是锦衣卫和东厂,对情报的刺探能力还是稍逊一筹,只知道参加酒宴的人而不清楚酒宴的内容,故而没有向宣德帝禀报而是继续探查,否则这种没有确实内容的禀告对宣德帝来毫无意义。
“近来京城有何动静?”宣德帝瞅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面色阴沉地望向了杨庆,杨庆速提供的酒宴信息与王瑾一致,由此可见昨晚确实有数场由朝廷重臣参与的聚会,而内容无疑就是王瑾提供的信息,这令宣德帝心中无比震怒。
“据奴才所知,京城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镇国公牵涉进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无论高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此事。”杨庆闻言沉吟了一下,随后有条不紊地回答,“奴才收到消息,自从镇国公被关进京畿都督府大牢后,朝廷有不少大员都在接近讲武堂的武官。”
俗话的好,树倒猢狲撒,一旦李云天被宣德帝给除了那么讲武堂的支柱将轰然倒塌,这个时候朝廷的各方势力自然会向讲武堂的人伸出橄榄枝,想要将其拉拢过来收为己用。
不得不,讲武堂的武官在李云天的调教下不仅有着出色的个人能力,更为重要的是掌握了大明最为先进的科技和管理,可谓能文能武,故而朝堂上谁都想得到那些武官以扩充自身的实力。
况且,讲武堂在三大军区、六大布政使司以及各地的产业都受到讲武堂的武官直接或者间接的管理,如果能拉拢讲武堂的武官,无疑对将来瓜分讲武堂的地盘和产业大有裨益。
对于朝廷各方势力抛来的橄榄枝,包括骁武军的将领在内,讲武堂的武官纷纷采用了低调的方式应对,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并没有表现出投靠的意思。
虽然李云天现在身陷囹圄但是镇国公府还在,因此讲武堂的一切事宜皆以镇国公府马首是瞻,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背叛李云天。
作为一手打造了讲武堂的李云天,已经成为了讲武堂的精神象征,讲武堂的武官除了对李云天敬畏有加外,更为重要的是折服于李云天为大明守疆拓土的理想,想要跟着李云天一起创建一个盛世大明。
这份信念支撑着他们牢牢地凝聚在李云天的身边,以至于发生了十余名讲武堂武官自尽于京畿都督府大堂的重大事件,其中所牵涉到的缘由是方良和阿仇所无法理解的,也震惊了朝堂上的文武重臣。
“朕还没死呢,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争权夺利,真是岂有此理!”听了杨庆的话后,宣德帝的脸上流露出了怒容,朝廷各方势力如此争斗让他岂能安心把大明的江山交给太子?
“皇上,有一件事情奴才正在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此情形,杨庆迟疑了一下,随后神情凝重地向宣德帝一躬身。
“朕赦你无罪。”宣德帝见杨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有些话杨庆不好出口,于是一边咳嗽着一边道。
“皇上,奴才接到奏报,越王私下里与朝廷几名文武大员来往甚密,似乎想要当摄政王辅佐太子。”杨庆闻言不再隐瞒,低声向宣德帝禀告。
“摄政王?”宣德帝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眉头紧紧皱着,神情变得无比冷峻。
越王朱瞻墉洪熙帝的嫡三子,宣德帝的亲弟弟,永乐二十二年受封越王,建邸衢州府但并未就任而是留在了京城陪伴洪熙帝夫妇,洪熙帝驾崩后又在京城侍奉张太后。
宣德帝一共有两个亲弟弟,除了三弟越王朱瞻墉外,还有五弟襄王朱瞻墡,永乐二十二年受封襄王,宣德四年就藩长沙。
由于宣德帝幼时深受永乐帝喜爱,故而陪在张太后身边的就是朱瞻墉和朱瞻墡,与张太后的感情深厚,故而朱瞻墉得以留在京城,而朱瞻墡直至宣德四年才去长沙。
如今太子年幼,不要驾驭朝臣连应对朝中事务的能力都没有,因此为了掌控朝局由越王摄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以代表皇家的利益,成为大明历史上的“第一皇叔”。
虽然宣德帝对登基后像永乐帝一样,大肆打压大明各地藩王的力量,但是对他的兄弟们却是关照有加,与众兄弟之间的感情也很好,否则越王也不可能留在京城早就被宣德帝赶去了封地。
朱瞻墉对政务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按照大明的定制藩王在政事上的权力已经被削得所剩无几,即便是福王也仅仅着一个讲武堂司堂的虚衔而已,讲武堂的大权掌握在李云天的手里,由此可见朱瞻墉对宣德帝的皇权无法构成威胁。
可是一旦朱瞻墉成为摄政王,那么情况可就不一样了,顷刻之间就成为了大明最有权势的皇叔,这可绝对不是宣德帝所希望看见的事情,从洪武末期开始大明的历代天子都在削弱藩王的权力,防止藩王作乱,因此宣德帝岂会放心让朱瞻墉摄政?届时皇权无疑会受到威胁。
不过,当宣德帝驾崩后朱瞻墉并不是没有可能成为大明的摄政王,为了确保太子朱祈镇不被朝中的文武百官架空,那么如果取得了张太后的支持的话,朱瞻墉就可能登上摄政王的宝座。
历史上,朱瞻墉并没有成为摄政王,但是却存在这个可能,由于此事并未在正统年间的廷议上出现过,由此可见朱瞻墉如果向张太后提及摄政王一事的话并没有得到张太后的支持,自然也就无法上廷议。
原因很简单,摄政王虽然是大明的国事,但同时也是皇族的家事,张太后不支持朱瞻墉的话此事就无法推行。
值得一提的是,朱瞻墉于正统四年六月薨,谥号靖,年仅年三十四岁,英年早逝,葬白水峪,越国随后被撤除,朱瞻墉成为了大明唯一的一代越王。
“越王与朝廷和人来往密切?”沉默了良久,宣德帝缓缓开口打破了东暖阁的沉寂,神色冷峻地望着杨庆。
“内阁次辅杨荣杨大人、军阁阁员勇清侯孙毅、礼部尚书胡滢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云海。”杨庆闻言没有丝毫的犹豫,神情严肃地回答,“皇上,奴才现在还不知道四位大人如何看待设立摄政王一事。”
“查,一定要把此事查清楚。”宣德帝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剧烈咳嗽起来,边咳嗽边面无表情地道。
“奴才遵旨。”杨庆见状先是一躬身,随后上前轻轻拍着宣德帝的后背,神情关切地道,“皇上龙体要紧,奴才等人一定会查清这件事。”
“皇上,奴才有紧急事务求见。”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金英的声音。
宣德帝闻言微微一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向杨庆了一下头。
“宣!”杨庆明白过来,尖着嗓子向门外喊道。
“奴才叩见皇上。”金英急匆匆地进了门,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司礼监次席秉笔太监范弘,两人给宣德帝下跪后金英将一张卷在一起的纸递给了宣德帝,“皇上,这是司礼监刚才收到的急报,奴才觉得事关重大,故而前来禀告。”
这份急报是范弘送来的,虽然范弘是司礼监的三把手,但实际上负责司礼监的日常事务,这是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要留在宣德帝身边伺候,而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王瑾又时常在东厂坐镇,因此司礼监的日常运作就落在了范弘的身上。
范弘接到重大急报后要首先向金英禀告,再由金英决定何时将急报呈给宣德帝,从金英径直闯宫觐见,可见这份急报的重要性。
“咳咳,岂有此理!”当宣德帝扫了一眼急报上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伸手就把手里的那张纸扔在了地上,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怒气冲冲地沉声喝道,显得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