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病人的情况暂时控制住了。
在约束带和气管插管的帮助下,他的脸色渐渐由红转肉。
虽然还瞪着眼睛不安的躁动,但是随着镇定剂的生效,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病人牵制注意力,众人的关注点不由自主的落在张天阳和主治医生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微妙的尴尬。
有种奸情被当事人撞破的感觉。
护士长首先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冲主治医生点点头,然后就招呼着小护士去忙了。
宋长空作为在职场混了多年的老油子,恨不得给自己嘴巴来两下。
刚刚别抬头看人,直接低着头看着同意书汇报不就啥事都没有了吗!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主治医生的注意力都放在张天阳身上。
此刻他心中感慨万千。
突发状况和抢救,是最能够检验哪个医生水平更高的金标准。
当一群医生聚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在危急时刻,毫无疑问的成为领导者,有条不紊安排抢救的医生,一定是那一群医生里最牛逼的一个。
不仅因为他反应快,能力高,还因为他可以服众。
服众这一点,不论在哪里,都是很重要的。
自从当上东方医院的主治医生,开始自己独立带组之后,他从来都是各种突发事件当中的核心人物。
由他来判断病情,由他来安排人手,由他来实施抢救。
而同时,下面的一众住院医和进修规培医们,也都下意识的以他马首是瞻。
这不仅是因为他的能力摆在这,更因为他的就职背景和职称摆在这。
医院里之所以主任大过副主任大过主治大过住院医一级压一级,就是因为每升一级都需要海量的经验和含辛茹苦的深入学习。
上级医生比下级医生厉害这件事情,几乎是医院的铁律。
而这条铁律在张天阳这里,被打破了。
想想刚刚从外面接到病人开始,张天阳的一连串操作。
让他堂堂主治去通知icu病房里面准备气管插管,指挥急诊来的跟床医生来叫人,安排护士们拿约束带和镇定剂,派人交接,把他当助手使,以及一秒气管插管。
主治医生不得不承认,如果再来一次,张天阳再把他当助手用,他还是会下意识的照做。
因为张天阳表现得实在是太镇定了。
语气也不容置疑。
发号施令那一刻的气质,仿佛他才是上级医生。
严格来说,主治医生不是很喜欢这种气质。
因为这种气质放在一些半桶水的小医生身上,就叫做不知天高地厚。
但放在张天阳身上,他只莫名的想到了一个词:“潜龙在渊”。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主治医生收拾好自己“复杂”的表情。
以一个“助手”的自觉将张天阳刚刚留下的残余包括听诊器、喉镜,还有一次性的垃圾收拾好。
然后在宋长空有些震惊的眼神中,询问张天阳。
“一起去看看外面交接的情况,顺便签个同意书?”
“好啊。”
张天阳的大部分心神其实还放在新来的这个阿叔身上,随口一答。
密切关注患者的情况,务必做到万无一失,这是一个良好的习惯。
所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就在刚刚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周围的人心里到底都想了些啥。
自然而然的从宋长空的手里接过那一叠同意书,张天阳和主治医生各翻看了一遍。
然后一边聊着这个病人的情况,一边一起往外走。
宋长空老老实实的眼观鼻鼻观心,悄悄的跟在两人后面。
按理说,审核同意书这种活,一般都是属于上级医生的。
但是张天阳和主治医生的表现,仿佛他们是平级一样。
然而,这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带教老师,一个是自己名义上带教的学生啊......
这中间,差着两辈呢!
咱啥也不敢说,咱啥也不敢问。
绝对不主动开口说话,绝对不主动引起注意,绝对不主动打破平衡。
让干啥干啥,让去哪去哪,让说啥说啥。
这是一个临床老油条的生存之道。
......
“对了。”
穿过icu病房和外面相通的大门的时候,主治医生还是没忍住。
“你以前用过咱们科里的这种喉镜吗?”
喉镜分为可视和非可视两种。
可视喉镜尖端有小型摄像头,尾端有电子屏幕,可以吧咽喉里面的情况清晰的展示在屏幕上。
这大大降低了气管插管的难度。
这种难度的气管插管,只要勤加练习,实习期间也可以掌握。
非可视喉镜则是单纯的一个撬棍结构,唯一的作用就是撬开患者的嘴巴,顶多再外加一个手电筒的功能。
气管插管的时候,需要医生蹲着身子猫着腰,从患者嘴巴的间隙里去看里面的情形。
技术一般的,很容易出现愣是插不进去的情况。
可张天阳熟练的,就好像是他已经用非可视喉镜插过几百个病人了一样。
张天阳正在思考着大叔的病情,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的回答。
“没在咱们医院用过。”
“哦。”
主治医生不纠结了。
确实,东方医院有几个科室有可能用到气管插管的。
麻醉科,呼吸科,神经内科,急诊科。
麻醉科和急诊科用的都是可视喉镜,呼吸科和神经内科比较可怜,只有非可视可以用。
原因是上面的领导觉得这两个科室的医生水平足够,不需要上可视。
实际上就是因为可视喉镜比较贵。
张天阳既然说没有在东方医院用过非可视,他就理解了。
这小子一定趁上学的时候的假期偷偷的在外面的医院实习过!
脑补大师·主治医生自己给张天阳找好了理由,又开始有些感叹了。
“你第一次气管插管是给谁做的?”
说是问句,但他并没有让张天阳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记得我当年实习的时候,东方医院全都是非可视的喉镜,抢救病人的时候都不让我们上手。”
“所以我第一次做喉镜,是给一个已经死掉了的小孩子做的。”
“那个小孩子没抢救回来。”
“小孩子的家属哭的好惨啊。”
“但是他们同意让我们用小孩子来练喉镜。”
“所以我特别特别感谢那个孩子。”
“那是我除了给大体老师鞠躬之外,第二次给人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