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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行云堂(1 / 1)

酉时初刻,日头还没有落下的意思,余晖轻飘飘的浮在西北小城的半空之中,浮光之下,城中最大的医馆已掩上了掉漆的木门、阖起了吱呀作响的旧窗,偌大的庭院内没有一点儿人声。

葛衣的少年在回春堂三个大字之下呆立了半晌后翻墙入院,然后轻车熟路地躬下他驼背的身子钻入了院内的假山之中。在那条迂回曲折的石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着一袭银色锦衣,外罩白狐大氅,右手持一把银剪,正在修建院中的一盆黄杨。那黄杨根中露鸡爪者已被左右剪成三节,自根处起三树,被剪作九枝到顶,一枝一节,枝自随意,节亦自然,盘旋而出,甚有生趣,盆中更有灵璧之石点缀,相得益彰。

葛衣少年一见那人背影便兀自跪倒,却因不敢打扰他修剪之乐,只是默默跪着,一言不发。

“肖惟,你看我这盆黄杨剪得如何?”那人头也未回地问道。

“属下……属下不懂花草,只是旧时听家父说盆树以留枝盘如宝塔,扎枝曲如蚯蚓为上。”肖惟低头答道。

“说得倒是不错,但若剪做那般,难免带了匠气,”那人叹气道,“何必要跪呢,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属下私自前往试血谷挑战孟澍,不仅问都没问出他们的所在,自己还险些折在了他手上,请教主降罪。”肖惟仍是跪着,微微扬起的脸上表情恭敬。

“你不是回来了吗?遇上了莫臣剑孟澍,救不回他们也不能怪你。”那人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只是下次莫要再自作主张就好。”

“属下明白,定不负教主教诲。”

“昆仑、飞沙、清商三派都已至试血谷?”那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肖惟点头。

那人放下了手中的银剪道,声音轻柔地似在说着什么与风月有关的话题,“替我吩咐下去,一切按计划而行。”

肖惟俯身一拜,退了出去。

“教主,”侍立在那人身侧的男子抬起了头,露出张同肖惟如出一辙的面孔,只是此人年长了几岁,多了三分沉静,“您若不罚舍弟,还请惩肖单不教之过。”

“肖惟总是傲气的紧,觉得教中无几人是他对手,如今遇上孟澍这样的高手历练一番,也是好的。”那人笑笑,“既是好事,为何罚呢?他都无过,又何来罚你一说?”

肖单复又低下头去,跟了教主八年,他还是捉摸不透教主在想什么。

已退出院外的肖惟回首看着院中教主的身影,那个清俊的男子正朝西边望去,他似能望到那极西之地的试血谷,能望到试血谷中那些惴惴不安的面孔。

——一切,就要开始了。

千里之外。

已是傍晚,同样的落日懒懒照着试血谷和谷中空空荡荡的练武场,本应有数百弟子操练其中的武场此时空无一人——试血弟子,今日尽在行云一堂。

寅时初刻,试血谷中司刑讯的行云堂便掌了灯,请何守正、苏锦娥、沙平天至行云堂地牢,自那之后,行云堂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响彻山谷。

卯时三刻,司暗杀的止风堂派出“止风八绝”至行云堂,此后总领六堂的朱火堂、负责机括暗器的鸣金堂都陆续有弟子被调至行云堂。

未时,何守正、沙平天、苏锦娥出行云堂,递出这四人当真是魔教中人的消息。亥时,其余五堂弟子各归堂中,地牢里仅剩下了屠风荷和行云堂中弟子,当然,还少不了何守正等人——他们才是决定这次刑讯何时才能结束的关键。

六十年前昆仑血战过后,江湖各派就已约定过:日后千面杀余孽若再现江湖,不论由谁逮到,都需交由昆仑、清商、飞沙三派处理。

说来也怪,昔年昆仑派虽偏居边地,门下弟子的功夫却是中原正派的路子,故能每隔五年便与清商、飞沙、丐帮、少林等派共举论剑大会,昆仑弟子因艺高胆大,屡屡夺冠,引得其余诸派颇是不服。然六十年前昆仑一战中,昆仑派中弟子死伤惨重,掌门何望道更是被卸去一臂,终是击败了魔教,令中原诸派心服口服。故这远在关外的昆仑派,竟能与中原五派共执武林牛耳。

孟澍一入地牢便看到了椅上坐着的中年美妇,她衣着并不考究,只浅绛布衣深紫缎鞋而已,手中拿着的也只是个粗陶海碗,但碗中却是极好的烧刀子,醇香四溢,甚至盖过了牢内腐败的气味。

她对面的是个血肉模糊的男子,那人被头朝下地绑在刑具上,身上不断滴下血水来,即使是昏迷着,他的面部仍是不时抽搐着。

“小澍儿,怎么旁人都走了你才来?”她回过头来,望着孟澍道,她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个海碗来,斟上了满满一碗递给孟澍,“来,陪大娘喝点。”

这江湖人称“屠大娘”的屠风荷不但生得英气,一条长鞭也使得虎虎生威,且性格爽直,尤爱吃肉喝酒。每到一处,必得先痛饮几碗才再上路,若是有人同饮便更是爽快,撒出银子让店家好酒好肉的招待,定要喝个不醉不归。屠风荷行走江湖二十年,能打得过她的人虽说不多,但也有几十号,但能喝得过她的,当真没有几个。

“我本都不想来的,可这不是少谷主的职责吗。”孟澍接过那海碗,仰头饮尽,只觉得腹中似火烧过一般爽烈,心道屠大娘的酒,果然都是佳酿,“我一直都怀疑石谷主是在罚我,要不然怎么会在我偷出他的单刀后不到半个月,便非要我坐少谷主这位子。”

“大娘,我看过了倾城刀沈傲和灵山松鹤先生的尸身,觉得有些蹊跷。”孟澍放下海碗,说起正事来。

“说来听听。”

“这两人虽都已年过六旬,不复盛年之势,却可称宝刀未老。我遇到的魔教弟子中身手最好的便是肖惟,纵使是他去杀这两人,也不可能一招毙命。”

“都是一招毙命?”屠风荷有些出乎意料,“当世没有几人能只用一招便杀了沈傲和松鹤先生。”

孟澍道,“我本怀疑他们也中了斯蔓罗之毒,可验尸的仵作说他们死前并未中毒。且两人都是割喉而死,若是长剑贯胸或是身受巨大掌力还可用高手一说解释,可……”

“喉间可有就似反手割喉一般利落的斜上切口?”

孟澍默默点头。

屠风荷望着孟澍,顿了许久才道,“这两人或许是自尽而死。”

“我还当这世间有什么我都不知道的厉害功夫,”孟澍似乎有些失望,“谁知还是人心作怪。”

“你看看你,”屠风荷摇头道,“正经了没两句便又脱了形,不知你和明家那小子到底是谁带坏了谁。”

两人正说着话,行云六使之一的清忽然快步赶来,附在屠风荷耳边耳语了一番。屠风荷无奈道,“千面杀中又死了一个,走,我们得去一趟儿。”然后又朝她吩咐道,“去把头朝下捆着的那个放下来。”

“怎么回事?”孟澍问。

“被昆仑和飞沙的人打死的。这四人一关进地牢,就被喂了‘脱骨丸’,内力尽失。练武之人失了内力,便不经打了。”屠风荷有些不平,“这分明是泄愤的审法,因为知道这些人骨头硬,吐不出什么来,所以便要把他们一点点折磨死,才觉得爽快。”

“大娘你还是自己去吧,”孟澍向后退了几步,“我可见不得他们那种审法,我若见了,晚上定没胃口和明角一起去打公冶先生的秋风了。”

屠风荷想了想道,“也好,那你先回罢。”

快走出地牢时,孟澍又看见那个方才被头朝下捆在刑具上的男子。原本身高八尺的男儿如今已不成人形,虽已被刑具上解下,他却也只能瘫倒在墙边,苏醒过来的他一听见足音便瑟缩起来,颤抖如秋叶。他的下肢已血肉模糊,十根指头均被夹断,整个胸腔在数次重击之后也陷了下去。

孟澍觉得这个人身上可能没剩下一块完整的骨头,当即明白了为什么屠风荷会私自做主将他从刑具上放下——被打成了这样,已不用再捆起来了。

孟澍忽然心有不忍,走进房中俯下身去看他,他虽辨不出那人的面容,但看肩上的旧伤应是自己在应天府擒到的那一个。孟澍想了半晌,终于忆起了他的名字,“徐广,徐广。”

徐广听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微微睁开了眼,用极涣散空茫的眼神看向前方,孟澍这才发现,他已经看不到了。

徐广努力转了转泛白的眼珠,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渴吗?”孟澍问,“我只有酒,没有水。”说罢便解下酒囊,把囊口凑在他嘴边,徐广艰难地饮了几口,不住咳嗽。

“那样好的身手,也是可惜了。”孟澍记得此人鹿角钩使得极好,颇是遗憾道,他知自己不便久留,便把酒囊放在徐广怀里,“愿你来世别再和魔教扯上干系,别再滥杀无辜,便也不用再受这样的罪。”

说罢,起身欲走。

徐广觉察到他要离开,费力地扬起了头,道,“杀了……我……请……杀了我……”

孟澍知他已不愿再苟活片刻,心想与其让他被一点点折磨死,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略一犹豫后便道,“好。”他运上内力,提起手掌向徐广天灵盖上拍去,掌还未至,掌风已逼得虚弱的徐广吐出几口鲜血来,他唇边带血,气若游丝地说:“教主他……不是……胡乱杀人……他只是……要让他们……偿还旧债……”

孟澍听他此语,忙收了掌,扶着徐广的肩头问道,“你说什么?”

徐广又吐出口血来,扯了扯嘴角道,“谢谢……你杀我……”

“巍巍祁连……初割血,莽莽黄沙……千杀之诀……九首……九首尤祭……旧时天。”鲜血不断从徐广口中涌出,他已半盲的眼努力向上望去,喉中的吟唱细不可闻,但他的面庞已不再抽搐,身体也已不再颤抖,彷佛已然得到了平静,四句念罢,他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孟澍伸出两指探他颈间,已摸不到脉搏,再一抬头,看到徐广染着血的唇边竟带了一丝微笑——他已从痛苦中解脱。

孟澍愣了愣,将徐广的身子放平放展,站起身向外走去。他神情复杂,竟似并不知自己到底想不想知晓这个秘密一般,口中喃喃道,“旧债……如今的魔教教主到底是谁?谁又欠了他的旧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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