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限与童素光到达镜台之时已经比较晚了,有宫人将她们引入殿中,这时其他姑娘们差不多都到了。叶限将各位姑娘都看了一遍,她看见角落中的江画屏,她正要去和江画屏打招呼,童素光却一把拉住了她,原来江画屏在和一个粉色宫装女子说话,两人靠的极近,神态间甚是亲昵。叶限定睛一看,这宫装好生眼熟,童素光在她耳边低声道:“恭王的人。”是的,恭王,那日在恭王处见到的梅雪和落玉都是穿这种衣裳,画屏什么时候和恭王的婢女都这么熟了。
内场喧闹,各位姑娘们皆重装出场,叶限识得的那位金陵花魁唐蜜儿今日就一身鲜红舞裙,头上戴着贵重金饰配红色绒花,叶限心中暗道,她这是要去跳卡门的装扮啊。再看那位洛阳花魁楚词,她穿着一身松石绿的宽袖长裙,手中摆弄着琵琶,看样子是要自弹自唱了,叶限心中赞道,不错,人家项太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叶限正在专心欣赏每一位姑娘的穿着打扮,就听见一声尖叫传过来。
叶限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名紫衫女子手捂着右脸,有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鲜血流满了她的手背。叶限侧头问童素光:“有帕子吗?”童素光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叶限扯过丝帕就朝那姑娘走过去。
叶限走到紫衫女子身前,轻声道:“你把手拿开,我看看伤口。”叶限去移开紫衫女子的手,女子手捂在伤口之上不肯移开,叶限哄她:“你给我看看,血一直流,会死的。”
紫衫女子闻言,愣了半响,才缓缓移开双手,叶限用丝帕擦拭掉血迹后才看见她右脸颊上的一道血痕,叶限将丝帕折叠后按在紫衫女子的脸上,说道:“你按紧,我带你去上药。”
一个娇俏清脆的声音嚷道:“我看谁敢带她去上药!”叶限转过身来,看见一名同样身着紫衣的女子,她手上有一根金簪子,金簪的簪头上还泛着血丝,叶限冷冷问她:“你划了她的脸?”
“哼,不过区区艺妓歌伶,我想划就划了。”女子脆声道。叶限看向她的双眼,扬声道:“她是艺妓歌伶,那你呢?”那女子骄傲的抬起美丽的面庞,说道:“我乃大理段氏宗室女段萱,岂能与歌姬伶人相提并论?”叶限冷笑一声拉起身边女子就走,段萱高声道:“我看你们谁敢走?”叶限瞥段萱一眼,径自拉着身边女子朝门口走去。
叶限将紫衣女子交给门口的宫人,道:“有劳这位姐姐带这位姑娘去上药。”宫人见紫衫女子脸颊流血连忙带着她去了,待叶限回到殿中之时,台下已经坐了不少人。中间那个她不认识,边上那两个是寿王和恭王,那个扎了小辫子的是项太子,还有几个着官衣的是叶限从没见过的。
叶限走进后殿看见两名宫装女子站在殿内,其中一位是顾清欢,叶限过去解释道:“有个姑娘受伤了,我带她出去上药。”顾清欢点点头,她扬起声音对大家道:“比赛要开始了,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场。”童素光向她点点头,叶限站到童素光身边。
顾清欢扬声道:“余杭,高琉璃。”一位碧色衣衫配湖绿绸裙的高挑女子走了出来,片刻后,场上扬起铮铮琴声,她弹奏了一曲《雁落平沙》,她弹得很好,曲乐中能听见雁群起落飞鸣、回翔起落之声。叶限坐到一旁摆弄自己的披风,顾清欢叫道第二个人了,长安,冷霜浓。冷霜浓穿着一身白璧无瑕的长裙,她头上梳着螺髻,并没有戴簪花,只在发髻上缠了一串串细密的翠玉珠子,走起路来风铃一般叮咚作响。叶限目送这位长安花魁出去以后,掀开披风看了自己的裙子一眼,心中只有一个感觉,不忍直视。
冷霜浓想是跳了一支舞,叶限看也看不见,顾清欢已经叫到下一个了,龙门,童素光。童素光从叶限身边站起身来,她穿着那晚的珍珠衫子,这珍珠衫日光之下更是流光溢彩,周围有一片呵气之声。童素光笑着看了叶限一眼就出去了,叶限想来也知道童素光会跳什么舞蹈,无非就是些俗不可耐的艳舞,谁叫项太子最讨厌那些妖艳媚俗的女子,又最是喜欢那种江南水乡里烟雨朦胧中柔美婉约的佳人呢。
叶限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没听见顾清欢已经叫她名字了,龙门,叶仙。叶限尚自顾自地坐着一动不动,顾清欢已经叫了第二遍,江画屏走过来碰了碰叶限,催促道:“叶家姐姐,快去啊!”
叶限‘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江画屏扯扯她的披风。叶限低头一看自己披风还没解开呢,她一手扯下披风就往外走去,这次她没听见内殿里一片更大的吸气之声。
叶限穿着舒秦为她特制的纱面礼裙,这是一条常见的半裙,长度只到膝盖,叶限没有穿鞋,她光着双脚走上舞台。叶限准备跳的是《化蝶》,当她赤足站在台上的时候有些怀念许语冰的笛声,没有乐声,舞姿再美又有何用。叶限转过身去,抬手起势,台下开始有细碎的声响,叶限扬起嘴角,心道,看你们敢不敢要我。叶限这件舞裙的背部整个是空的,礼服正面也只依靠胸部镶嵌的一根绯色绸带系住,这根绯色绸带从前胸穿过肩膀直接系到后腰。绯色丝绸从背部划过,叶限此时的背部除了一根绯色丝绸外可以说是春光外泄毫无遮挡。她整个背影唯独剩下腰间以下藕色纱面裙,裙面多层重叠腰间以挡住腿部□□,而这份遮挡也仅仅止于膝盖而已。
叶限跳的很马虎,跳的既不激情奔放,也无唯美化蝶之意,仅仅只是机械性完成了化蝶的基本动作,这支舞原本应有的如梦似幻的美丽在叶限这里变成了一场艳妆之下毫无韵律的跳动。叶限背朝观众结束了这支舞蹈,只是她没有直接下台,而是回眸向寿王方向凝视了三秒然后给了个媚笑。叶限最后回望寿王这一眼眼中眸光流转顾盼生辉,似是包含了无数的柔情蜜意。这眸光能看到人的心窝里去,台下一时更是议论非常。
一位发须皆白的官员道:“她这跳的是什么?老朽真是不曾见过如此没有舞蹈灵性的女子,动作生硬,毫无美感。”一位文臣模样的人道:“她怎的穿着如此不堪,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更有心明眼亮的人小声议论:“这个叶仙我怎么看她最后那一笑不是冲旁人,而是冲着寿王爷在笑。想来她是龙门人,龙门又是寿王封地,难道她和寿王爷还有些什么不成?”
寿王在台下被叶限这回眸一笑弄得俊脸泛红,他口中骂道:“小娘皮,又给老子整些幺蛾子,画个什么劳什子妆,浓妆艳抹的,鬼一样难看。还有,是谁让她穿成这样的?老子要撕了她的皮!”
恭王伸出修长的手指拉了拉膝上的雪白狐裘,侧脸见寿王面上羞赧,轻声笑道:“怎么,这就开始护食了?”寿王红着脸别过头去,又看见项国太子双颊似滴了血一样鲜红,低声骂道:“这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这样就脸红了?什么劳什子太子,简直没见过女人一样!既然他这么喜欢看女人不穿衣服,本王到时候送他一打不穿衣服的。”
恭王耳中听到寿王恼怒言语,眼中浮现叶限那张妆容过盛偏又无比适合的脸。她那张艳妆之下的脸简直媚态横生,这个女人一双眼眸眯眼似狐,明明生成是狐媚妖冶的模样,偏巧平日里还能作成一副毫不起眼的样子。
叶限从台上下来之后直接出了大殿,她准备回北苑等消息,她想她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今日了。今日这番露背露腿抛媚眼的举动,实是想让项太子看不上她最好是能厌恶她,或者能让大殷一众朝臣鄙薄于她,如此大殷便会主动放弃她。既是要甄人送入项庭,那么像她这般举止媚俗且不端庄不自律的女子即便去了项宫也成不了事。自己技艺品行各方面都不过关,大殷朝廷应该是不会指派自己入项的。
恭王望着叶限闪出大殿光着背的玲珑身影,英眉皱起,心道,她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尽是痴人说梦。先且不说这样自毁长城的做法对项太子有没有用,反正对其他人肯定是没用的。选她们入项庭又不是让她们去当皇后,不过是充当项国王公贵胄的玩物而已。她今日如此不检点的作态,对大殷来说岂不是正好让那些项人都满意。再者,即便是项太子厌恶了她又如何,她不知于项于殷,真正能做决定的从来都不是他邝佑安,项国一个没有未来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