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它临死时最后一眼的世界是什么的样子,一切都成为了疑问。
蝴蝶看着它,很难过,就长久地呆在鱼缸边上,想着,它居然陪了自己两年多的时光,多么的不容易,这两年来,它无数次面对过死神,都顽强地活了过来,原来最终还是难逃一劫。只是,这死,有些蹊跷。有点异次元的悲哀。
人,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生其实就是个异次元的游戏,那该多么恐惧和绝望?
蝴蝶忽然感觉脊背都发凉了起来。
这鱼的一生,就是个异次元的悲剧。所以它最终选择了死亡。
蝴蝶颤抖着双手把它从水里捞了起来,它那么软,那么柔弱,那么无助,那么吊诡,它苍白无力的挣扎的一生,难道不是每个行走在这世上的人的一生吗?上帝,或者,万能的那个人正坐在时空,幻世,宇宙之外的某个空洞的至高境界,俯瞰着这一巨大的鱼缸。
每天,很有心得,很优雅,很冷漠,很理性,很不动一念地看着鱼缸里的芸芸众生,如何跑着,奔着,欢笑着,哀哭着,嗔痴着,走完他的一生。
蝴蝶忽然迷惑,自己和这一尾金鱼有什么两样?
那些新出生的婴儿,不就是一批批被送往异次元方阵的新战士,或者新的牺牲者。
蝴蝶很是虚弱地站起来,在花盆里挖了个小小的坑,埋葬了它,它小小的身躯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的地方。这两年来,它居然就没有长大过。蝴蝶不免洒了几颗无妄的眼泪。如今这房中再也没有生灵陪伴和等待着自己了。
蝴蝶感觉胃里一阵阵虚空的痉挛,忍不住倒在床上,感觉眼角很是潮湿,但没有理会,然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身轻如燕,飞翔在高空之中,可以俯瞰到身下绵延的山脉,还有零落的城市,不过都是静默一片。
远方是那个她梦里熟悉的地方,“一念观”。
山风萧肃,一念观依旧巍峨耸立,高大的山门,是一道无声的天堑,阻隔着两重世界。
蝴蝶感觉自己轻飘飘可以跃上山门,鹞子般立在山门的门楣上,瞭望着远处,那一抹淡灰色的天际,看着很是厚重压抑。
不过那种乘风而去的感觉,实在很是心旷神怡。
她记得,自己就是喜欢这样望着天边,可以从日出坐到黄昏,从傍晚坐到黎明。就像一座雕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这静默的天地足够她凝神静思,神思可以飘到很远,完全不受束缚。她也喜欢这样听着前面大殿上雷雷洪亮的钟声,还有吟诵顿挫的经文。
她觉得,自己似乎经常这样偷偷溜出大殿,溜出一念观,这个高耸的门楣,一直就是她独坐发呆的地方。
那些忙进忙出,忙的不亦乐乎的道士们,有时会里里外外找寻她的踪迹,她却像是懒散的猫咪,看着主人急得团团转,自己却至高临下,看的甚是清闲和逍遥。
等所有人都找的绝望了,她忽然会飘然降落,一片浮云般落在大殿之上,拍拍衣群,慢慢踱着男人模样的方步,背负着双手,消失在一众人的视线中。
她本来就是这一方山中的不速之客,她的来和去一直都是如此的琢磨不定,任性随意。但她确确实实是这一观寂寞的道士们倍加呵护和守护的精灵。
他们做着早课和晚课时,她都可以肆意地在大殿里飘忽来去,甚至坐到师傅的边上,学着他的样子,兀自嗤嗤地笑。
师傅敛眉低目,从来就不责怪,也不动怒,一动不动,只是低低说:蝴蝶,不要调皮。
夜晚道士们都准备睡去,她会在各个房间里捣乱,偷了某个师兄的睡衣,或者拿走一只鞋子,让那师兄准备下床解手时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子没了。
偶尔她还会化身进入他们的梦境,看看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梦。
若是梦委实不有趣,她就会擅自动下手,帮着修改一下梦境,增添一些情景画面。
譬如,让他忽然梦见一个窈窕的美女,秋波粼粼,盈盈招手。若是一些修为不高的小道士,保不准这一画面就直接引向了下半截春梦。她满意地隐迹梦中。
有时她会添加一些更加有趣的事情,让梦中的道士忽然摔跤,或者在街上行走时莫名其妙被人追打……各种各样,纯粹依着她今天心情好与否。
通常第二天,那个一脸黑色的道士,就会跑到后山腰里,找到坐在花树下梳理头发的蝴蝶,愤愤质问:蝴蝶,你昨天又到我梦里瞎搅和了?
蝴蝶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双细细,朦胧的眼眸,像是有穿透力一般,透过他,看到别处,说:昨天我高兴。
若是某个师兄很是用功,深夜还未睡去,她就晃到他身边,坐在烛火前,拿着一杯茶,煞有介事地帮他研墨。
这位师兄就会责问她:蝴蝶,你今天到底躲到了哪里?师傅还以为你又跑到外面玩去了。
她知道自己实在是个很不安分的精灵,她的确外出游玩过很多次,只是因为这里的生活太寂寞,她总是坐着门楣上,望着那天际处的一片繁华色线。
她从没去过那里,她平时外出游玩最多的地方就是一念观四周的深山里,有一潭天泉,清澈见底,她在那里沐浴过一次,水很清冽,水面有淡淡的雾气。她喜欢去那里嬉戏一下。
但是她最想知道的地方却是那一线繁华落落的尘世。
忽然有一天,观里来了一众善男女,他们不远迢迢,慕名来此祈福做法会,随行当中有个相貌倜傥的公子哥。
那天他痴痴坐在花树前,一直喃喃不休:我家后花园虽比不上御花园那般大,但是也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园子,几乎包罗了这人世所有的奇花异卉,今日一见,简直不能相比。这姿态,这神韵,果然非凡尘所有的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