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戏台上的两尊佛像旁,手持“弥生烛”的两名白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火折子,将其吹燃后,小心地放在烛火下烧灼起来。
这红烛却不似寻常烛火,一点就着,反复烧灼了许久,也只有表面泛出淡淡蜡油,却没有半点点燃的迹象。
此时陈浮生的声音在顾醒耳畔响起,“顾兄眼见之物,便是‘弥生烛’。此物看似与寻常红烛一般无二,却是用迟蓉国特有的‘夏虫冬草’炼制。此物与那高山之上的‘冬虫夏草’颇为相似,可却是夏时化为飞虫,在山野间飞窜,到了冬季,便寻一株不知名的野草栖身,将自身包裹其中,因此得名。”
“那这‘弥生烛’,可是极难炼制?”顾醒看着戏台上的白衣人已涨红了脸,那红烛却是丝毫不燃,便随口问道。
老黄头却在此时插嘴道:“‘弥生烛’啊,老夫年轻时也曾听闻,除了这‘夏虫冬草’,还需加一味引子,并以七阶上品高手的内劲催动丹炉之火,七七四十九日方可炼成,至于这引子,老夫却是不得而知。不知陈先生可曾知晓?”
陈浮生闻言笑道:“没想到黄老前辈博闻强识,连这炼制之法也通其门道,让小子好生佩服。不过这意味引子,江湖之中却有不同的说法,传闻最广的,恐怕便是用‘初生婴孩第一次啼哭的眼泪’炼制。只是此法甚为难寻,其后便选用初生牛羊之属来代替了。”
顾醒闻言恍然点头,“那如此说来,炼制之法也并未有残忍之处,可不知为何,此物如此稀少呢?”
陈浮生闻言一声轻叹,老黄头却接口说道:“顾小子,你可知炼制这‘弥生烛’的丹炉下,所烧的是何物?”
顾醒闻言隐隐猜到,却没有点破,而是出声道:“快看,有变化了。”
三人扭头望向戏台,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那红烛终于开始“垂泪”。店小二眼见已燃,一声令下,便让两人将红烛放在佛像坐捧莲状的手心之上,等待着接下来一幕的发生。
场中又有人出言道:“不虚此行,这等传闻之事,竟能让我碰上,实在是撞了天大的运气。”另一人似有些不屑,“兄台,如此说来,这‘坠神泪’你是十拿九稳咯?”
那起初说话之言并未恼怒,而是出言相告,“兄台不知,这‘弥生烛’燃烧中会释放一种气体,所有闻到气体之人,皆能有所裨益,许多面临瓶颈的江湖中人,再嗅过后都有所突破,上阶之人也不在少数啊。”
“原来如此,难道兄台如此说,刚才唐突之处,还望见谅。”另一人连忙谦逊道歉,似乎为自己的言语有些愧疚。可顾醒却分明看见,说话之人眼中寒芒一闪,似乎一会便有所动作。
戏台之上,两尊佛像手中的“弥生烛”越烧越旺,滴下的“红泪”在佛像手心中慢慢荡漾开来,又渐渐凝固,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莲。店小二依旧盯着佛像手中的红烛,神情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场中的气氛也越发微妙,一众宾客或站或坐,有的拿着茶盏,拇指扣在边缘,被烫红也不自知。还有的人紧紧握住酒杯,可酒杯中空空如此,还时不时拿起拿上一口,竟是不知已杯中无月。
店小二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拇指相互重叠,前后翻动。待眼前一滴“红泪”落下,便大喝一声,“收。”
两旁白衣人神色肃然,上前一步将“弥生烛”拿起,又迅速将一个小巧的铜钵放在佛像手中,便不再有其他动作。店小二面容有些兴奋,朗声道:“诸位,瞧仔细了,这可不是寻常时候能瞧见的。”
那两尊佛像面容起了一丝变化,原本漠然的双眼中,赫然荡漾起点点晶莹,似要哭泣一般。
场下众人纷纷起身,一个个拉长了脖子,像是被人扯住脖颈的鸭子,拼命往戏台望去。佛像眼中的晶莹化为一股涓流,自脸颊滑落,顺着佛像身上略微深陷的凹槽,滑向手掌上的铜钵之中。
场下众宾客中有人在此时发出一声惊呼,“快看,那就是‘坠神泪’。”只见铜钵之中一阵荡漾,有缕缕紫烟升腾而起,不知其中是否早已备好了其他东西。
顾醒瞧的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了一点一滴,而陈浮生却是出声笑道:“顾兄不必如此,不过是江湖中人行脚的手段罢了。”
闻听此言,老黄头却皱起了眉头,“陈先生,此言差矣。这‘坠神泪’恐怕没这么简单。”
突然,戏台上传来一声轻微响动,场下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而那店小二却是丝毫不乱,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往那铜钵之中滴了两滴,原本开始躁动的“坠神泪”,又慢慢归于平静。
待两个铜钵接完最后一滴,店小二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望向众人,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得意神色,“诸位此时可以出价了,一人三次为限,价高者得,开始吧。”
场中众人已是如饥似渴,每一个人脸上都刻满了贪婪。要知道,这“坠神泪”虽是有价无市,但这能滴落“坠神泪”的佛像,更是闻所未闻,更别说亲眼一见。如此神物,自然让人眼红心热,手上的竹牌也高高举起。
“两万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打破了沉寂,一众宾客纷纷抓起身旁的竹牌,喊价声此起彼伏。
店小二却是优哉游哉地点着这些人手中的竹牌,只记下最高一人的报价,眼睛却不时往二层楼撇去,似乎在等待上面之人出手。
良久过后,二层楼上的十八人皆是沉默,似乎对两尊佛像并无兴趣。而场下的众宾客,却为了这别人瞧不上的神迹已是争抢的头破血流,实在让人唏嘘。
顾醒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忆楚的三人。那名髯须大汉拿着竹牌,似乎在等待着一锤定音。
店小二瞧着这第一件藏品激荡起的满堂彩,却并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反而有些无趣。他似乎想用此物激起二层楼上十八人的兴趣,可惜并没有如愿。
此时最高叫价已达“三十万贯”,其余宾客闻之皆是一阵沉默,不再举牌。亦或是三次叫价已尽,只能恨恨地咬牙切齿。
终于,店小二抬起手,就要落下,似乎已不愿再等待,想要快速结束这一场与众皆狂的荒唐。可那髯须大汉,却不紧不慢地举起手,朝着店小二晃了晃,朗声道:“黄金五十两。”
店小二抬起的手在空中一滞,随即笑脸如花,“这位爷,出手真是阔绰,不知诸位还有比之更高的价格吗?”
这叫价已达到店小二心中的心里预期,所以也不再继续坚持,便将手抬起,环视众人,然后重重落下,“成交!”
听到这一句,场中众人表情各异,有些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此人的身份来历。有的人则时不时朝着几人撇上一眼,目光中透着不善。而还有人则摇头叹息,狠狠地自言自语,似在责怪自己没尽全力。
髯须大汉对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随即起身,大跨步向戏台走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来到店小二身侧,髯须大汉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丢给店小二,随即吩咐道:“拿两只葫芦,将‘坠神泪’装起来,再拿一只火把来。”
店小二不解其意,却并没有拒绝,而是让一旁的白衣人照做。白衣人拿来两个葫芦,将“坠神泪”装入葫芦中,交给髯须大汉。髯须大汉接过葫芦悬于腰间,一把抢过火把,望向店小二问道:“既然我买了,那么这两尊佛像就是我的了,对吗?”
“自然如此,只是不知,贵客要怎么做?”店小二似乎嗅到了一丝怪异,却还是拿捏着足够的分寸,没有丝毫出手阻止的意思。髯须大汉将手中火把伸向其中一尊佛像,那佛像顿时被点燃,升起淡淡白烟。髯须大汉随即将手中火把往身旁白衣人手中一递,“剩下一尊给我装起了,走时自会来取。”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下戏台,回到了座位上。店小二脸上神色不定,最终还是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去,左右吩咐了两声,再次朗声道:“如诸位所见,既然买下,就任由处置,接下来的藏品亦是如此,无需大惊小怪。”
场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大致意思都在说这人手段清奇,如此一来自然奇货可居,价值比之前更是大上数倍不止。在众人言语声中,店小二又将第二件藏品抬了上来。
只是这一次却并未引起太多兴趣,毕竟只是前朝遗物的物件,费些手段也不难得到。可二层楼上的十八人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纷纷出价将后续五件藏品纷纷揽入怀中,还有一件两方争夺之下,差点大打出手,让场下宾客皆是一阵唏嘘。
他们实在也瞧不明白,这二层楼上的诸位神秘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会对这些并不出人意表的物件,如此在意。或许,他们别有用心。
顾醒等人全程围观,没有一次引发了他们的兴趣。顾醒还好,毕竟囊中羞涩,可陈浮生也算是一方之主,手中财力可见一斑,却也是走马观花,并未出手。
老黄头有些奇怪,歪着头望着陈浮生,“怎么,陈先生没有看上眼的东西?”
陈浮生却是神秘一笑,黑纱下的嘴唇微微颤动,“我在等着好东西,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