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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檄文不归(1 / 1)

而一众骁骑营兵士,闻言则是一脸疑惑。有在交头接耳,有窃窃私语,却是无一人敢妄言。冉郡守环顾众人,脸上的神情已有些悲凉,看着遍地血污和支离破碎散乱一地的尸体,不由地哀叹了口气。

良久地沉默,最是折磨人心。

骁骑营校尉尤振威毕竟是一介武夫,哪懂得那千般断肠?只道是郡守夫人与这两人交好,便生出了菩萨心肠。但一朝入伍裹黄沙,便是生死相搏,若有半分怜悯之心,他日必将人头落地。

于是乎,便不合时宜地朗声劝诫道:“郡守大人,切莫放虎归山啊!”言辞凿凿,字字恳切。

也许,这位铁骨铮铮地莽汉说过无数的话,但这一句,却是骁骑营校尉尤振威这一生说出过最正确的。没等此言落地,那楚南霜便施展鬼魅手段,一扬手,便在朦胧月色下,扬起数缕烟尘,烟尘随风散,不多时已弥漫开来。

平常眼疾手快,捂住口鼻,含糊喝道:“有毒,屏息凝神!”众人闻言方才反应过来,纷纷效仿。饶是如此,也抵不过阵阵夜风。

许是关了城门的缘故,风起,吹起缕缕烟尘弥漫,也将那两人身形掩去。

“啊呀!”随着一声惨叫,迷雾之中分明有一人吃痛倒地。那两人身形缥缈,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又是一声清冷闷哼,伴随着冉郡守地滔天怒吼,众人纷纷仓促转身,簇拥了过去,要护郡守大人周全。待一缕阳光刺破黑夜的屏障,洒下点点光明之际,众人才勉强看清眼前景象。

只见平常死死按住张弥勒,张弥勒双目瞪出眼眶数寸,豆大汗珠随着脸颊流下,那铮亮地光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突兀,此时已无半分喜感,只有那挥之不去的痛楚。

但此时,已没有人有闲暇去嘲笑那颗铮亮地光头。只见张弥勒一条手臂已齐肩而断,另一只脚也被挑去脚筋。此时若不是平常将其按住,早就因为钻心疼痛胡乱挣扎,导致流血过多丢了性命。

而当众人再看向冉郡守时,他怀中的佳人已是奄奄一息。更令人愤恨的是,那一双秋水眸子此时已被一剑划过,再也睁不开了。而那郡守夫人腰间,分明还插着一柄长剑。

那长剑分明就是刚才她要放走那两人的!

这光明来的太迟了些,因为有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冉郡守不住颤抖地双肩昭示了他的悲痛,而那充满怨毒的眼神还直直地望着城南方向。骁骑营校尉尤振威一声令下,便率十人往那两人逃跑方向追去。

冉郡守再低头回望怀中佳人时,此时已似泣不成声。

而他怀中女子,没有半分悲痛神色,竟是展露淡然笑容,如沐春风。许是太久没有笑了,表情因为过分拉扯变得有些僵硬,不住地撑开那嘴角,虽是那般钻心的痛,却没有半分显露出来。她胡乱地往空气中摸索着,想一下子就那摸到张熟悉却又沧桑地面容。

而那男子已是没有勇气去握住那双胡乱挥舞的手,像个无助地孩子,无声地啜泣。

“啪!”

一声响亮地耳光响彻这凄惨地黎明。

冉郡守左侧脸颊被顾醒突如其来地一巴掌,打地有些泛红。而他怀中女子则是将他紧紧抱住,任凭眼上地血污沾染那已是饱经风霜地衣衫。

顾醒不知何时醒转过来,眼见这一幕,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他实在看不得一个男子如此畏畏缩缩,眼前女子已快香消玉殒,还在那般扭扭捏捏。

或许是爱极了,太害怕失去吧。亦或许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再一次让幸福从指缝间溜走。

“啪!”

又是一记响亮地耳光,顾醒毫不犹豫地再次打下。冉郡守如梦方醒,停止了啜泣。将怀中女子轻轻抱起,缓步向那城墙走去。

初升地太阳总是这般柔软,柔软地像一颗将熟未熟地“溏心蛋”。男子在这一刻才记起,寒儿最爱漠北地日出。记得那年相遇时,她就坐在一望无垠地沙海里,遗世独立。

翘着脚,望着天,等待着黎明施舍下那一缕光辉。

犹记得,那是后唐长兴元年的一个晚秋。

曾经万邦来朝不可一世地大唐王朝,此时却如被人踩在地上地破烂斗笠一般,千疮百孔。辉煌终究只能留在过往,属于过去的,带不走,也忘不了。

冉麒,那时还只是一名戍边的旅帅,职位不高不低,却对征战沙场有外人无法言说地执念。他向往的是万里黄沙,醉心那短兵相接不死不休后,遗留下地满眼地苍茫。

但这些执念在那一场席卷后唐地乱战中彻底土崩瓦解,理想有些时候,是那么苍白。而现实,却是那般鲜血淋漓。

乾符二年,在冉麒的记忆里,关东大旱,饿蝗成灾。而黄河以南,却是洪涝滔天,饿殍遍野。而年年朝堂层层压下的税赋,已让倒下的人再也站不起来。

有一介私盐贩子王仙芝,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反抗晚唐贪赋重税。自此,本就是风雨飘摇的晚唐王朝,越发岌岌可危。

出师必有名,起事当立檄文。王仙芝虽是一介私盐贩子,却粗通笔墨,胸中意难平。洋洋洒洒万字文,痛斥晚唐朝堂昏庸无能,以致上行下效,百姓民不聊生。

冉麒也曾读过那篇檄文,对其中这段话记忆犹新,“庙堂弃我如蔽履,苛政重赋猛如虎。我等已无皮与肉,唯留铁骨换青天。”虽说佩服此人豪言壮语,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冉麒最终还是踏上了镇压起义的不归路。

自王仙芝揭竿而起,举兵起事声势浩大,达数万之众。同年长驱直入,攻克攻克曹州、濮州。

乾符二年,初夏。

冤句人黄巢起义亦同声共喝,率数千之众会师曹州。晚唐百姓苦苛征暴敛久矣。忍一时之忍,待爆发时便是排山倒海,无往不利。

攻郓州!袭沂州!势如破竹!

十余州数月便破,俘百人,招千众。同年大雪前后,晚唐庙堂终于按奈不住,派兵镇压。

乾符三年,小暑。

晚唐万余兵众与王仙芝起义军战于沂州城下,起义军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冉麒一介旅帅,亲帅三百骑,自西侧夹道而出,攻其不备,灭敌数百人。本想一将功成,可奈何对手是那私盐贩子王仙芝。

眼见吃了闷亏,岂能善罢甘休。只是眼前形势所迫,不得不避实就虚。王老儿文韬武略,略作思量便转移战线,弃城率部奔袭八百里,展开旷日持久地拉锯战。

此法果然奏效,本是长途跋涉来援的晚唐军士气正盛,本想一击破之,力斩王仙芝,平这晚唐之乱。可奈何,王仙芝和黄巢起义军并不接招,眼见不敌便拔营而逃。

虽说是闭而不战,却是已有后招。佯装兵败引疲乏晚唐军入瓮。于乾符三年初秋,西进河南。虽是后有虎狼之众,全然不惧。

开城拔寨,短短十日,连克八城。占阳翟,据郏城,以逸待劳。可奈何,晚唐雄狮已疲惫不堪,加之后方补给不足,而江湖之远,朝堂之上,却在等待一场久违的胜利,如干涸的沟渠等待着一场暴雨。

前方已是苟延残喘,后方却是步步紧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晚唐讨伐之师令左散骑常侍曾元裕坐镇洛阳,遣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北上汝邓两州,扼守要道“咽喉”,以绝败兵退路。

再令凤翔节度使令狐绚和邡宁节度使李侃互为依仗,共驻陕州、潼关,形成包夹之势。反守为攻,关门打狗。本是一招妙棋,可奈何,他们的对手是那常年游走在街市商贾之间的王仙芝。

士农工商,自古有之。可凭什么你们士大夫高高在上,我等农工商就得被踩在脚下,仰人鼻息?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王仙芝眼见晚唐军来势汹汹,有一举定乾坤之势。便停步不前,举全军之力,奋力一击。不知是那晚唐军疲于奔命已无心战事,还是那军中尔虞我诈已是千疮百孔。

两军对垒,高下立现。王仙芝率众猛攻汝州,全歼守军。斩杀唐将董汉勋、刘承雍,生擒刺史王镣。至此,晚唐军元气大伤,再无力战之心。

远在庙堂之上的人,并没有等来那一场久违地甘霖,而是遭遇晴天霹雳。当那百里加急的军报呈上,手握军报之人粗读时,便吓的瘫坐在地。

而那一群只知山呼万岁,不知民间疾苦地朝臣,已是吓得屁滚尿流。招谕即出,百官齐贺。可怜那皇帝,还未能睡个安稳觉,便听闻王仙芝那厮已攻占阳武,险些背过去去。

其后半年光景,辗转数千里,左突右攻,并不正面交战,扰得晚唐军顾此失彼,节节败退。

乾符四年正月间,王仙芝攻取鄂州。晚唐王朝朝令夕改,同年三月烟花盛开,却是那封《讨草贼诏》纷至沓来。本有招降之心,却又被如此戏耍。王仙芝震怒之下,率军南下,渡汉水,攻荆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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