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父，你来了。好香啊！这是…这是陈年的花雕酒！”
兕皆双目虽然失明了，对于声音和气味的感觉却都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哈哈哈…二公子真是好本事，我这还没进屋你就闻出来了。”
婆娑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独特的沙哑，让人无法判断他的具体年龄，走路的步伐也有些迟缓，左腿似乎还有旧伤，手中提着两个小酒坛一瘸一拐地走到兕皆面前坐下。
多年的陪伴，让婆娑和兕皆与一般的父子已并无两样。此刻的兕皆虽然笑逐颜开，却没有人能比婆娑更理解他心中的苦闷和悲伤。
几杯酒下肚，两人都有些微醺，慢慢地就打开了话匣子畅谈起来，
“亚父，你说父亲为什么就对冰魄寒玉这么执着？夔兕宫的存亡他真的就那么不在乎嘛？”
酒意促着血气上涌，此时兕皆白净的面颊变的通红，眼角间泛着泪花，他心里有不甘、有疑惑，但他隐忍的性格，让他甚至在自己的亲生父亲亦或是大哥面前都无法放肆地宣泄情绪，唯独是对着面前的这个人，仿佛只有在他身边才能正真的做回自己，像一个孩子一样哭笑。
婆娑先是发出一阵无奈的笑声，似乎他早就意识到兕皆会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阵，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火神他…哎…这还要从你祖父和伯公说起。”
婆娑抬起头，双眼望着前方，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反观兕皆，则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样子，
“你祖父去世的时候你尚且还是个孩子，对你伯公你的确应该是没什么印象。夔兕宫兕家一脉相承，以道家九字真言延续族谱，你伯公也就是第一代火神兕临，他在凤凰山口苦修了三年，淬炼出了夔兕角。凭借着夔兕角的威能，你伯公平息了百夷族人持续数百年的内斗，在凤凰山脚下一砖一瓦建起如今的夔兕宫。然而，常年火系术法的修行，让他的身体严重受损，永远地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死后只得由他的弟弟也就是你的祖父兕兵继承了火神的位置。”
说到兕临，婆娑的眼中闪出了一丝异样的光芒，饮了满满一杯酒后，又继续对兕皆说到，
“如果说你伯公创立了夔兕宫，你祖父才是真正将夔兕宫发展壮大并最终成为一方霸主的人。与岐黄教这样延续千年细水长流式的传承发展不同，夔兕宫的崛起则依赖于数十年持续不断地迅猛发展。你祖父的武艺诚然不如你伯公，但他却更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夔兕角在你伯公手中，是一件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神兵利器，而在你祖父手中，却变成了敛财得势的聚宝盆。当年各方势力纷争不断，火器便是战争中最必不可少的资源，能生无限之火的夔兕角，自然能以最低的成本为夔兕宫牟取最高的利益。如今你虽将火器生意打理的不错，却仍未能及上你祖父在世时的十分之一。有了财力的支持，一切自然都是水到渠成。奈何天妒英才，他们兄弟俩一个没有福缘，后继无人，一个没有寿缘，你祖父尚在壮年时就因病殒命了。”
“想不到伯公和祖父竟然是这样的人物。夔兕宫竟也是来的这般不容易。”
兕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憧憬的表情，他自小就对古往今来的秘闻野史兴趣盎然，如今听到夔兕宫的发展历程，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情，说来也有趣，你父亲的个性和你伯公极为相似，与你祖父却简直判若两人，倒是你，总能让我看到你祖父的影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丰厚的财富，无上的权利，你父亲从小就手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你祖父的过早去世也让他缺乏有效的管教，你伯公的遭遇更让他对于冰魄寒玉有种近乎痴迷的渴求，加之从来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纵然夔兕角是夔兕宫的安身立命之本，他也愿意拿去与羽蒙族交易。”
兕皆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所以亚父才一直沉默不语，因为再如何劝说，也是没用。那亚父觉得，大哥此去云龙城，能有多大的胜算？”
听到这个问题时，婆娑瞬间紧紧地皱起眉头，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
“哎…玄虬这人深不可测，十岁就继任玄部长老，十六岁便成为玉龙城主，羽蒙族内，各个都对他叹服不已。但他却深入简出，极少露面，这世上也没有几人能知道他的底细，你父亲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就更不要说你大哥了，相信这点，你也是能看出来的。
火麟卫虽然精干强悍，十二肖卫也的确各有所长，但恐怕很难对羽蒙族构成实际上的威胁。一来我们师出无名，本就理亏在先，二来兕者从小被人前呼后拥，为人自大，又太过虚荣。一旦战事遇挫，只怕很难整饬危局，绝地反击。三则兕者对待手下过于宽纵，任人唯亲，符合他喜好的人，不论有没有才干，适不适合，都会被他委以重用，仅这三点，他就绝无能与玄虬对抗的资本。
哎…若是寅虎尚在夔兕宫，凭借他的绝学，至少应该能保得你大哥一人全身而退，如今他却也不知所踪。我只怕是玄虬早已算准与夔兕宫会有一战，寅虎太过重要，不能放虎归山，我想此时他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兕皆一边听一边不断地点头，对婆娑所说的每一句，他都无比认同，但除了无奈的叹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也罢，父亲对我们有生养之恩，就算他错了，不论是我还是大哥，就让我们做儿子的一同给他承担后果吧，哪怕…哪怕是要牺牲性命呢。”
说到此处，刚刚还显得轻松的谈话气氛变得无比沉重，两人也都不再说些什么，相对着沉默了好一阵，一起举起面前的酒盏，把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