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的武艺比试全都结束的时候,一轮弯弯的月亮已经挂在了天空之中。包括木冬在内,所有得以顺利通过武艺比试的人都被安排在第二天直接进入成王的宫殿内进行最后的文斗。无意间,木冬看到了待在角落里的小六,脸上写满了失望的表情。木冬赶忙快步走过去,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地安慰道,
“胜败是兵家常事,小六你不要太难过了。天生我才必有用,你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能实现抱负的机会,天地这么大,并不是只有入朝侍官这一条路的。”
虽然经过了三个多月的特训,小六掌握了一些专门打击对方要害的武功路数。虽然行动迅捷,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致使他身形相较于正常人来说显得过于矮小。持械对敌,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加上小六单薄的身体基本谈不上什么耐打能力,在武斗的第二轮中他很快就被淘汰出局了。
原本,小六想通过这次的比试,和自己的叔叔一样去官衙里谋上个一官半职,以后就再也不用到街头流浪漂泊了。只是没想到在场高手林立,强人实在太多。也许,就像木冬所说的吧,他真的只是不适合以此谋生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小六对木冬露出了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说道,
“哎…木大哥说的有道理。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先回去了。明天的文斗,木大哥可要带着我的这一份好好加油!”
“好!我一定不会辜负小六你的期望。”
看着小六一脸喜忧参半的表情,木冬心里感到有些酸涩,自觉得很不是滋味。加上对明天充满了焦虑,一整夜的辗转难眠后,木冬终于迎来了最让他觉得难以应付的文斗比试。
成王的宫殿坐落于建康城内的正中心,距离浮羽的逍遥居路途并不算遥远,但木冬一路都显得忐忑不安。
刚刚从载送应试者的马车中走下来,首先映入他眼帘中的就是十多根直插云霄的立柱,立柱之上撑起一整片琉璃瓦所筑的盖顶,阳光的映射下泛着七色的华光。一路步行进入宫殿之内,整个墙面和地板都是用抛光后的石头垒筑而成,上面涂满掺了金粉的颜料。整座宫殿富丽堂皇的程度自然是不用赘述。南瞻部洲物资丰饶,人民富足,成王作为最高统治者,他的宫殿自然也要达到寰宇之内最为华贵的标准。
正殿之中,摆放了四排条形的长桌,长桌之上则是码放地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而成王此时就穿着一身华服,端坐在正中间的一把纯金打制的大椅之上。两旁是执刀的侍卫和扇风奉茶的侍女。椅子背后,有一面巨大的屏风,上面雕刻着无数条龙纹图案,显得栩栩如生。
看到了文斗的题目,木冬觉得就如这眼前的宫殿一般,尽管看起来繁复多变捉摸不透,却一点也不出人意料之外。五道题目用红色的朱砂撰写在绢帛之上,第一题考的是藩镇,要写出整个南瞻部洲全境之内人文地貌,并着力阐述各要害之地如何扼守;第二题考的是平戎,描述自己所了解的羽蒙族、百夷族各自的特点、民风及优势劣势;第三题考的是举贤,自行推荐自身所具有何种异于常人的特质,以及如何让此特质为成王所用;第四题考的是变法,对现行的军制、政令有何自己的看法,哪些需要继续大力推行,哪些又存在弊端亟待改进;第五题也是最重要的一题考的是以夷制夷,如今百夷族正在大举进攻羽蒙族,该如何应对,是援助,还是应当坐收渔利。
在座之人,大多是一方将领或是当朝官员的子侄后裔,亦或是如木冬一般,名将文士家的门客学徒,都精通兵法典籍,对于当今的时政都也有一定的见解。何况今天成王就在此处,能够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所思所学,如此良机,每个人自然都想好好把握。短暂的寂静过后,就传来了笔尖在纸张中不断划过的“唦唦”响声。
每一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木冬则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他托着腮帮子一直在皱着眉头苦苦的沉思。前四题,他胸有成竹,自信绝对能对答如流。在浮羽连日的悉心教诲和自己勤耕不缀的努力下,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从小就很少读书的他,对于知识的汲取更是有一种异常热切的渴望。在小木屋修行的时候,乔珂每每半夜起身时,总是能看到木冬还在点灯读书。然而,读的书越多,木冬越对战争产生了一种由衷的厌恶感。百夷族和羽蒙族的大战,无论出手还是不出手,都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的残杀,这最后一题,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而木冬未曾察觉的是,成王也正在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他,这个亲手淘汰了自己侄子华褚的人,在整个考试还未开始之前,就已经引起了他极大的关注。自己的国师浮羽很少收徒,更是从未将徒弟举荐给自己过。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有何特别之处,不禁让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产生了莫名的好奇之感。
“最后一题,你为何不答?”
文斗结束之后,成绩很快就当场宣布出来,依然是丝毫没有出乎木冬的意料之外,他落选了。因为最后一题,他干脆交了白卷。但让他倍感意外的是,成王并没有按常理去立刻接见第一名的人选,反而是摈退了左右,将他单独的留了下来。
“禀王上,枉起兵戈,从来都没有所谓的胜者,我以为这场仗无论最后战局如何,输的都是两方的平民百姓,不知到时又有多少人要背井离乡,跌沛流离。我们即不该援助,也不该坐收渔利。我想,如有可能的话,阻止这场不义的战争才是我们的上上之选。”
木冬未加思索,就说出了压抑在心中的话,这些话,他无法写到书卷上。但如今只有成王和他,并且浮羽让他坚信自己眼前的是一位圣主明君,所以他觉得再也没有必要有所顾忌而畏首畏尾。
“放肆!”
成王虽然是一副盛怒的表情,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光芒。今天之前,木冬觉得所谓的王者威仪只是书本里成功者为标榜自己杜撰的故事而已。常言说伴君如伴虎,只有正真见到了成王的真容,他才真切的感觉到成王周身散发的那一股不怒自危的气势。这一声直震的他心神不定,整个人似乎都要瘫软下来的感觉。
“草民拙见,成王息怒!”
成王不再言语,只是向外挥了挥手。木冬心领神会的做了个揖,退出了殿外。木冬刚走,宫殿之内的成王脸上就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盛怒,反而是浮现出一丝淡然的微笑。
“国师,这就是你所说的仁政吗?这孩子,看来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成王一边呢喃着自言自语,一边踏出宫殿朝着东方远远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