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方才从这出去的那位女郎是谁呀?”
郑瀚刚坐下身,听了这话,顿时愣住,“熙熙,你在哪见到的?”南苑的那些姬妾,遇到府里的小娘子从来是避着走,何况高姬刘姬等人,每来守静园,是从来不让她们在郑绥眼前出现的,纵使刘姬新来,他也是嘱咐过的。
不过他也没料到,今儿郑绥会来得这般早。
方才莫不是遇上了?
只听郑绥道:“在从母的缀锦楼门前碰上的,只是一见到我出来,转身就跑了,瞧着她年纪和四姐一般大小,我还以为来找四姐的。”
郑瀚一听,心中一惊,忙地扶住榻沿,不至于跌倒,心里责骂刘姬太不知事,尔后,避开郑绥的灼灼目光,勉力一笑,“你不用理会,横竖不过是那个婢女走错路了。”
郑绥听了,在郑瀚旁边的榻席案几旁坐下,说起别的事,这事未再提半句。
一旁收拾案几准备上正餐的苍叟,不由伸手擦了擦脸上额头,心里暗道:这刘姬也不知怎么得罪十娘了,二郎君这一句,刘姬以后,也就真成婢女,这儿断是来不了。
没一会儿,五郎郑纬也过来了,从学堂那边过来的。
自从二郎郑纶成亲后,郑瀚便没有让他来这儿用饭,让他在自己园子里和她媳妇一起用饭,为了不至于太冷清,因而,五郎郑纬日日过来。
“……等过两日,阿一满月后,我抱他到这儿来给您请安,如今阿一长得可漂亮了,又比刚出生时大了一倍。”
郑瀚如今是最稀罕阿一不过,只可惜阿一还太小,离不开乳娘仆妇,他又最厌那些仆妇进他园子,又担心阿一来回折腾受不住,只洗三那日在宴平厅见过一遭,他更不能亲自去守勤园,故而,每日都要听郑绥说说阿一的事。
“满月前一天就是端午,到时候府里一起吃饭,可以让人把阿一抱去宴平厅乐乐,对了,等会儿我还要去和你们伯父说,满月那日大办一场。”
一听父亲这话,郑纬忙地提醒道:“阿耶,伯父和阿兄这两日都不在家,恐怕端阳都回不来,说是徐州那边又打起来,还有北边也不安宁,石赵那边,今年已是第三派使臣过来了,而平城,远水难救近火,一时顾不上我们,家里的私兵部曲,又少不得要训练,连着阿稚也去了私兵营那边历练……”
“行了,行了,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郑瀚脸色陡然一变,很是不耐烦,挥手打断郑纬的话。
“可……”郑纬还待再说,却让郑绥忙地使眼色拦住了。
又听郑绥笑道:“既然伯父不在家,我等会儿去和伯母阿嫂说一声,纵不请外客,家里人还是吃一顿酒才行。”
郑瀚点点头,“这话才是,你和你伯母说时,就说是我说的。”
说着,又伸手指着郑纬训道:“别的地方打起来,你操着什么劳子心,从前那场庚午之战,还不够外面的人长记性,这么些年了,谁还敢来,你放心,打哪也不会打我们这儿,就是去年平城那边派兵过来,号称二十万,也未敢进荥阳境内半步。”
郑纬听了,顿时间坐直身,却是沮丧得低头不言语,他是最近心里一直想着这事,连着二十二从叔都去了家中部曲。
一顿饭,吃得郁郁寡欢,郑纬是被训了,神情难得焉焉的,兼之心中又存着事,郑瀚是自个儿心里郁闷,子不类父。
几个儿子,阿大是长子,又是阿兄教养长大,身有自有责任和重担,他没办法,可阿奴是幼子,一手好文章名冠天下,不知道崔行先是怎么教导的,怎么也这么好喜兵事,想起高平城外的兵祸,心里更是直冒火。
一旦兵事起,便必会有损伤,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整日里打打杀杀的,这中州地带,百余年间,死人不计其数,也不得安静下来,而起兵事杀伐,最终不过是为名为利,为官为爵。
还是二郎好,也唯有二郎像他,静心学问,学通经史,漂离名利世俗之外。
午饭后,因如今白昼日长,立夏之后,府里人便开始歇午觉,郑绥和郑纬坐了一会儿,又陪着郑瀚说了好一会子话,郑绥讲的都是阿一的事,别的一个字都未提。
等到了望正园,郑绥不由拉住郑纬,“阿兄一向聪明,也知道阿耶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后,就别在阿耶跟前,提那些他不喜欢的事了。”连大兄,都从不和阿耶提外面的事。
“我今儿是情急了点。”郑纬摇头笑道:“以后不会了,阿稚才十一,都去了私兵营,三郎原本就一直跟在阿兄身前身后的,四郎还未从东阳回来,就不说了,家里单单就我一个人闲着,偏我又知道外面的事,我能不急吗?”
郑绥不禁一笑,还真是病急乱投医,“阿兄可以和大兄伯父说呀,况且,和阿耶说也不顶用,阿耶又不管事。”
郑纬苦笑,“原和阿耶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能顶用,只是如今天下纷乱,唯阿耶万事不关心,伯父和阿兄都急得团团转,偏阿耶还要操办什么宴会,就提醒一句,不想倒反过来惹了一顿训。”
“听阿兄这么说,难道我们这儿也要打起来了?”郑绥不由望着郑纬问道。
“倒还不至于,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石赵那边的招抚使臣,都来了三趟,不论好歹,我们这儿终究是让石赵惦记在心里。”
郑绥却是不解,“二十年前,不是打过一战,平静了这么些年,怎么又惦记上了?”
二十年前,那场战,便是庚午之战。
郑绥虽是女郎,但自小外祖父阿舅和外祖母谈论政事时,她亦在一旁,所以,郑纬也从来不在郑绥跟前前,腿则立,不预则废。郑纬摇头笑道,以让人把阿一抱去宴平厅乐乐。避讳什么。
有问,是必有答的。
“还不是因为年初平城朝堂上,宣布迁都洛阳,让这事给闹的,想迁都洛阳,荥阳是首郡,石赵自是不想平城政权南迁,他们还想把平城政权赶到鲜卑山那边去才好,若石赵拿下荥阳,平城迁都的计划就得暂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