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位妖王,平时都受山慈调遣,山慈不在时,便由狂岚鹰王殷豪文决策。殷豪文性情稳重,平日里做事一丝不苟,关键时刻极少犯浑,十分可靠。
骓路身份败露,不知如何面对稚绮,干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至于后续种种事宜,全交与殷豪文负责,他懒得管。
他想就此罢休,稚绮哪肯?一日三遍请,来请的人越来越高级,一开始是普通侍卫,后来是鼠谋士,再后来是赤面人,最后竟是木不正。
木不正横眉竖眼,在小楼里大声嚷嚷:“骓路那臭小子呢?嘿嘿!妖国护国大将军,踏云牛王牛脾气,可了不得!现在怎么成了缩头乌龟,一声都不敢吭啊?”
山慈怒道:“木老头,傍上公主胆子肥了是吧?妾身的楼,你也敢如此喧哗?”
木不正道:“六欲大师,老夫没与你说话,请骓路出来吧。”
山慈道:“小哥病了,下不得床。劳烦你转告公主,等小哥病好了,自然亲自登门请安。”
青鸟听见底下喧哗,略有皱眉,说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骓路便将行踪说出。
青鸟听了,说道:“又做这种危险事,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呆着?”
骓路道:“哪有什么危险?就是小瞧了稚绮,被她识破了伪装。”
青鸟道:“你和公主抬杠,还不危险?”
骓路道:“我送了公主一支妖兽大军,她感激我还来不及,能有什么危险?”
青鸟一想,是这么个理,又道:“既然如此,她三番两次请你去,你怎么不去?”
骓路沉默片刻,说道:“稚绮这个人太可怕,我不想跟她产生联系。”
青鸟与公主接触的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也并不在意,笑道:“你猜我现在是什么水平?”
骓路道:“神术师。”
青鸟道:“神术师是那么好成的么?我现在已经是黄袍实力,再修炼一段时间,立马就能披上橙袍。”
骓路道:“不错呀,和顾大哥同级了。”
青鸟道:“顾大哥早两个月就是橙袍了,公主送他的那颗药丸当真有用。”
骓路看她眼神中有些许疲惫,说道:“你悠着点,修炼之道,在于沉淀而不在激扬,看你这脸瘦的。”
“明明一点灵气都没有,竟然教训起我来了。”青鸟笑着摸了摸自己脸颊,又道,“我眼睛大下巴尖,而且脸小,所以才看着瘦的。”
骓路笑道:“成,你最好看,行了吧?”
青鸟板着脸道:“明摆着的事,你非要说一遍,不嫌烦么?”
骓路笑而不语,青鸟出言无忌,这等呛人之语他听多了,也就习惯了。两人沉默间,顾鼓鼓忽然慌慌张张跑来,叫道:“大事不好!稚绮公主亲自来了!”
骓路慌忙跳起来,惊道:“什么!”
顾鼓鼓道:“我在院里浇花,抬眼一看,公主已走到院门口了!”
骓路慌忙跑回房间,脱去外衣,瘫在床上,说道:“青鸟,我现在身负重伤,神智不清,可能命不久矣,你尽量表现出悲伤的模样。”
青鸟道:“你要死了,我恨不得放鞭炮庆祝一番,哪来的悲伤?”
骓路还要说话,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骓路连忙闭眼。稚绮举步而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又看着青鸟,说道:“青鸟妹妹……”
青鸟打断道:“妹妹?”
稚绮笑道:“我年岁比你大了一些,自然叫你妹妹。”
青鸟道:“你我非亲非故,怎能姐妹相称?”
稚绮也不生气,说道:“我看你长得可爱,心里便有亲近之意,叫你妹妹,不喜欢么?”
青鸟道:“自然是不喜欢。”
稚绮道:“既然如此,我便叫你青鸟吧。”
青鸟略略皱眉,仍旧不愿。稚绮说道:“青鸟,小路怎么了?”
青鸟猛地看向她:“小路?”
稚绮道:“怎了?”
青鸟冷哼一声,说道:“骓路少侠到处沾花惹草,操劳过度,快要一命呜呼了。”
稚绮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路享了人间极乐,死了也没遗憾。”
青鸟狠剜了骓路几眼,重踏步转身离去。可怜骓路动也不敢动,有心辩解无胆出声,偷偷张眼扫视房内,稚绮公主坐在桌边,心不在焉的抿茶,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
又过了许久,骓路一动不动,腿脚发麻,实在忍耐不住,先是咳嗽了两声,继而坐起身子,看了稚绮几眼,慌忙说道:“哎呀!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怎么不叫醒小人?”
稚绮看也不看他,说道:“怕是叫不醒。”
骓路道:“殿下何出此言?您要是叫我,我便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也要回来给殿下请了安,再去冥府报道。”
稚绮道:“骓少侠如此忠诚,叫我感动。既然如此,请你给我请安吧。”
骓路道:“请安当然是要请的,可惜在下身上没半分力气,站也站不起来,万不能下床。”
稚绮一拍桌,怒道:“骓路!你再戏弄我试试!”
骓路立马翻身而起,跳到地上,他一脸惊奇,说道:“神奇神奇!真是神奇!我本来昏迷不醒,闻到了公主身上的香气,便能睁开眼睛;我本来全身无力,公主开尊口呵斥一声,竟然立马生龙活虎,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气!殿下,您莫非是那云端神仙下凡、是那赤阳真人转世,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皆有起死回生之妙能?”
稚绮道:“我哪有那等本事?我身为公主,照理说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落魄至极,诚心诚意的请个人都请不来。”
骓路道:“那等刁民,哪值得殿下费神?由他自生自灭便可。”
稚绮道:“我偏偏不许他自生自灭,又待如何?”
骓路道:“我身无长技,嬉笑怒骂全无规矩、放浪形骸不成人形,哪里值得殿下挂心?”
稚绮道:“好一个身无长技。孤身入妖山,一剑斩妖王,还不算本事?”
骓路道:“我信口开河,殿下怎么信了?要论身手,殿下麾下胜过我的何止百十?”
稚绮道:“你身无灵气,却叫六位妖王心服口服,甘愿听你调遣;在兵力大劣的情况下连用巧思,险些叫我战败,这又是什么说法?”
骓路道:“成者英雄败者寇,说到底,不还是殿下技高一筹么?”
稚绮道:“若是我与你交锋,早被你杀得片甲不留。你的对手是吴先生,我沾了他的光,侥幸赢了。”
骓路道:“果然是一算,他现在在干什么?”
稚绮道:“先生忙着整编部队,他看了我先前的建制,不甚满意。这事忙完了,他还要督促改命堂弟子的训练,没两三个月忙不完。”
骓路笑道:“一算平时可懒散的很,这会怎么这么勤快。”
稚绮道:“先生是有大志的人,你道跟你一样么?”
骓路道:“我怎么了?我可勤快了。”
稚绮扁嘴道:“想好好跟你道个谢,死活不肯来,我会吃了你么?”
骓路说不得话,只尴尬一笑。
稚绮又道:“你怎么认识妖王的?”
骓路道:“在妖山闲逛遇上的。”
稚绮冷哼一声:“那些妖王也这么说,你们不愿意说,我不问就是。我就想知道,你还认识其他妖王吗?”
骓路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主军客军知道么?妖兽多了,你小心把自己的部队搭进去。”
主军为自己本部,客军为他部。一般来说,主军要保持随时可以吞没客军的优势,非但客军一旦反叛,主军难保。
稚绮笑道:“先生也这么说。先生还说你水平高,我现在信了。”
骓路道:“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真担心你的未来。”
稚绮道:“先生说我请不动你,只要我向你道谢,跟你打好关系再说。可我还是想问,你来不来帮我?”
骓路道:“我肩负重担,不敢承诺。”
稚绮踱了几步,说道:“事到如今,我不瞒你。我来到改命堂,就是为了募集勇士、招得良将,一举夺回天权!你身为男儿,难道不曾想驰骋战场、血染黄沙,踏过尸山血海,取下万世英名么?”
她神色诚恳,说的认真,骓路自然不会糊弄一番。
若是扪心自问,哪个男儿没有英雄梦?若是深究根底,骓路岂会不怨骓家?
九年前,骓元帅攻克天权城,骓路尚在骓家,印象中,道贺的人数不胜数,家中连开三天筵席,若是能夺回天权,不说别的,就是让骓家吃瘪,骓路也觉得是一件好事。
不过要是开口答应了稚绮,恐怕今后至少三年五年不得自由,骓路思索片刻,又道:“我身上有师命,不敢节外生枝,请殿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