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宿舍和去年的六班宿舍一样,到了晚上就热闹非凡。
以前在六班,是班副张明黎带着一帮新兵蛋子们吹拉弹唱。
那时候体能“弱鸡”的李光军,却把口琴吹得出神入化,他以一曲任贤齐的“流着泪的你的脸”稳居连队“音乐排行榜”的榜首位置。
所以,更多的时候,张明黎只是充当个“组织者”的角色而已。
可现在的一班呢,也是班副叶才智带着一帮新兵蛋子们开“演唱会”,但把口琴吹得出神入化令人痴醉的,却不是那五个新兵蛋子,而是他自己。
他最拿手的曲子是郭富城的那首“望乡”,这是首粤语歌。
歌词写得和曲子一样,让人听起来顿觉伤感:
回忆内似是梦一场,各人和事似是仍一样,长街上满是熟悉人,笑容仍然似艳阳。回忆外却是漫天凉,处人群内也是仍孤独,离乡后我是异乡人,每回头望觉路长。盼我家乡朋友都快乐,而父母也健康心舒畅。你于思海仍那么漂亮,离别你,每天都觉漫长。
如他日再聚一场,各人和事有没仍一样,涂改是岁月专长,有谁能没变样。
......
风,它孤身走天涯,但风不需故乡。知,不知北风吹时,愿你不要着凉。知,不知心偷哭时,是你使我自强......
见这首歌短小精干易掌控,旋律伤感且又不失优美,于是,班里人纷纷跟着叶才智学唱。
由于粤语歌用普通话发音唱出来,会显得异常别扭,这些人便学着叶才智哼唱的那个调调,厚着脸皮在宿舍里扯着公鸭嗓子“邯郸学步”。
当连队有些GD籍的战友取笑一班唱粤语歌荒腔走板不伦不类时,叶才智拍案而起,痛斥他的那些老乡们“普通话都说不好,还好意思过来讲我们一班,这或是那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十一月十五日上午九点,团里来了一则通知。
通知要求各营连将参加二零零二年度带新兵骨干集训人员的名单,于十六日中午十二点之前,上报到团作训股。
吃过中饭,通讯员胡亮有到一班通知梁荆宜马上到连部开会。
“领导找我们班的老梁,不会又有什么好事吧?”等班长前脚出了宿舍,董富贵就模仿大内太监说话的调调,问起了胡亮有。
他因为三等功的那个“梗”,心里面对领导一直存有意见。
“好事好事,绝对的好事。老班长被领导钦点,又要去教导队参加集训了。”
“尼么的,老梁又是参加集训。你......你帮忙问问领导,什么时候给我老董安排一下,你看我这个人,也是挺优秀的嘛。”
“再等一等吧,只要你不是骡子,我看也快了。像千里马,终归有一天,它会被识货的伯乐所发现的。”
“快了?我看特么是下辈子快了吧!我的伯乐就是老梁,其他人......哟哟哟,还有班副阿才也是我的伯乐,呵呵呵。”董富贵说完,把眼神望向叶才智。
人家也没辜负他,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算是表示认同了。
胡亮有抖抖肩,撇开了董富贵,走过去和坐在靠背椅上,佯装着喝茶的排长黄广雄热情地打起招呼来。
他这个通讯员当得比前任刘强要强上太多,尽管面对求医问药,他经常甩出一句“小病自我诊断,大病自我了断”的诳语。
但这点小瑕疵,丝毫不影响到他的优点发挥。
这才接班半个多月的时间,连队干部们个个都对他是赞赏有嘉。
连队上报到团作训股的集训人员共有四个:指挥排长凌建科带队,下面三个班长分别是梁荆宜、徐陈伟和陈生路。
对陈生路去参加带新兵骨干集训,全连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驾驶班啊,这可是后勤中的后勤,战斗机中的拖拉机。
他们那体能以及日常的作风养成,能胜任带新兵班长这么个重要岗位吗?
但是领导给出的理由,瞬间让所有不理解的人闭上了嘴巴:“挑选新世纪的带兵人,不能以旧思想或者是老眼光来衡量。我们要抛开那些腐朽的、不必要的成见,不拘一格用人才。要用与时俱进的观念,去看待和处理问题。陈生路作为一名即将进入第五年的老兵,他的政治素养和军事素质相比连队那些骨干,他是哪里差了?更何况他的特长,是连队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
也正是领导口中这个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特长,让陈生路成为榴炮一连,乃至整个榴炮一营第一个由驾驶员被委任为带新兵班长的。
他的这个“螃蟹”,吃得让全营的驾驶员们都眼红了。
但你不得不承认,会吹拉弹唱的陈生路带起新兵来,也丝毫不逊色于梁荆宜他们这些经过教导队多轮系统培训的老鸟们。
有些人是这样的,他们生下来,骨子里面就自带这种天赋。
十七日中午徐陈伟到一班宿舍找梁荆宜,说有个事想聊一聊。
看他那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样子,梁荆宜还以为人家是找了个女朋友,让其帮忙参考和把把关呢!
话说徐陈伟是二零零零年度兵中唯一一个入党的骨干,他留下来转士官,应该是入党之前就对领导承诺过的。
不然的话,连队的党员指标给了他,他一甩蹄子退伍了,岂不是让组织的信任,竹篮打水一场空。
俩人到了后面篮球场,结果徐陈伟说:他将接替郭中华,担任新的侦察班长。
玩炮玩锤子的人,居然被安排去玩望远镜和计算盘了,话说这专业跨度有点大。
“从头开始......你同意了?”梁荆宜问。
他是担心徐陈伟去了侦察班,从零基础开始学,会被班里的陈德俊、王章燃和朱辉志笑话。
特别是陈德俊这个兵,那可是徐陈伟自己带的新兵蛋子,现在倒好了,班长跟着新兵蛋子学专业,从感情和面子上说,似乎显得都有点别扭。
再说了,这三个人文化水平不低,两个高中生加一个中专生,他徐陈伟调过去,也没有多少优势可言。
“呵呵,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徐陈伟轻松回应。
“那你努力吧!”说完了一句稀疏平常的客套话后,梁荆宜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旋即又加重语气补充道,“我对你有信心。”
“班长,我也对自己很有信心哟!”徐陈伟说的时候,脸上还露出怪异的表情,引得梁荆宜当场就笑喷了。
其实啊,连长姜子军在月初就找徐陈伟谈过了,当然也是考核过的。
领导挑他去侦察班,是因为相中了他的两项能力:一是管理能力,二是驾驭数学知识的能力。
侦察班嘛,主要装备有炮用的方向盘、炮队镜、激光测距仪、炮兵计算器,团指挥连的侦察班还装备有先进的“GPS”和“经纬仪”。
它们按作业方式不同,又有仪器侦察和计算之分。
仪器侦察又分两部分:主观和侧观。
主观就是计算射击诸元。
侧观则是通过“方向盘”观察和捕捉炸点,判定弹着点为近失弹,还是远失弹,并根据目镜中的分划,向主观报告偏差量。
炮兵侦察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步兵侦察,它主要是通过专业仪器设备对目标进行观测。
而步兵除了利用专业仪器观测外,还需要派出专业侦察人员,抵近渗透进行多方位的立体式侦察。
计算则是为连队提供射击诸元。
要是连队让梁荆宜去侦察班,估计他是万万不敢挑这个担子的。
因为他初中的数学,学得那是一塌糊涂,像侦察班人员要掌握的三角函数,他连大门都摸不着。
如果把侦察班常用的军用地图拿给他看,这货很可能连等高线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在熄灯之前,老班长宗儒麟从羊城体育学院打来了电话,是连值日叫梁荆宜去接的。
俩人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熄灯的“萨克斯”就奏响了。
正好梁荆宜担心说多了人家会问年底评功评奖的事,而自己又不好交差颗粒无收的结果。
于是,他扔下一句“下次再聊”,便匆匆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