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郎中没犯什么要命的大病,只是他年纪太大、实在熬不了夜而已;而且昨夜在场众人不是郎中就是巫医,抢救起来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莫说他只是犯了一般的老年病、只要大名没号在生死簿上,那么这些杏林大家就有的是办法,能把他这条老命再吊回来!
老郎中是救回来了,可对于沈归陷入昏迷这档子事,萨满巫医与郎中都取得了一致结论:沈归没有遭受内伤的迹象,应该就只是睡死了过去;至于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嘛……没病没伤那就与大夫无关,听天由命吧……
还得说孙白术这个自家人靠谱!孙二爷临走之前,给李乐安留下了一纸偏方,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放挂鞭……
白费劲了!
待这群废物点心回家睡觉之后,东方的天空也逐渐泛起鱼肚白;生了一肚子闷气的李乐安强打精神,想要继续研究导致沈归昏迷不醒的原因,可忍不住困意持续来袭,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就先来了一出夫唱妇随,同样陷入了昏睡之中……
在梦境里,她只觉自己走到了一架药柜之前,那些藏在匣子中的药材,也仿佛精灵一般蹦到了地上,在自己眼前蹦蹦跳跳地随意组合起来……恍惚之间,一个她从未想到过的玄妙组合落入眼帘,一阵狂喜之下,也将她从睡梦之中重新唤醒!
陷入昏睡之前,李乐安是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右肘拄着床沿、手掌托着下颌昏睡过去的;如今被“祖师爷托梦传艺”所惊醒,立刻就打算身手取来笔墨,写下那个奇思妙想的仙方灵药!可她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自己的右臂已经被压麻了,根本就吃不住半点的晃动……
动作一猛,身体失去重心的李乐安、便结结实实地给了沉浸在无尽感慨之中的沈归、一记力沉势猛的头槌!
好在沈归的右手正死死捂住嘴巴,谨防自己发出声响,这才避免了两颗门牙被头槌撞脱的下场;然而他那高挺的鼻梁,却显然没有门牙这么好的运气了……
砰!
一声脆响过后,李乐安迅速清醒过来!她重新调整好了身体向床上看去,然而沈归却已然涕泪横流、鼻血四溅了……
不过,有了这个意外之事作为掩护,沈归也避免伤心流泪被人发现的尴尬。而二人之间的“嬉戏打闹”,也成功将伏案而眠的颜书卿惊醒……
虽然沈归昏迷三日,但华禹大陆却不会因此而平静下来,这尘世间少了哪位英雄豪杰,也都是一样的转!
中山路的侵略者——神石部族,终于彻底肃清整修了后方粮道,继续踏上了南下的征程。果不其然,掌军者郭兴既没有选择转向西进、直扑幽北国度奉京城;也没有选择全军渡江,进攻东幽首府大荒城;他亲自指挥解决了后顾之忧,修好了辎重通路之后,便沿着混同江畔,踩着中山路与东幽路的边境线,缓缓朝着扶余城进发。
神石部族的进军方略,与寻常战法截然不同。仅从他们的战前准备,已经极其周道详尽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来,今日的漠北军,已经不再能视同如马匪流寇一般了!神石部族这次的南侵计划,定然是早已提上日程之事,幽北三路退让也好、求和也罢,根本就于事无补。
其次,尽管神石部族的大军,除了带上了辎重与步军之外,看起来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他们与对于进军路线的选择,仍然还是小胡同里赶猪,一路大军直来直去,粗糙就如同两拨地痞流氓打烂架一般。但漠北如今的统兵大将,可是北燕王朝曾经的少侯爷郭兴,堪称是一位文武双全、家学渊源的青年俊才;明明有了这样一位强援相助,他们却仍然选择了一道“仿古”进军方策,想来必是意图麻痹幽北守军、而有意为之的轻敌之计。
最后,他们没有选择漠北人常用的那套马匪战法,而是仿照中原军队那般、沿途攻城拔寨、按图索骥向着目标缓缓进发。他们此行极其谨慎、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首尾两军也呼应紧密;并且还额外花费了一番功夫,彻底肃清了后方粮道隐患,更焚毁了己方弃之不用的敌城。虽然此举难免有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之嫌;但对于实力与战力明显占,这也是一种谨慎到无可挑剔的进军方略。
的确,神石军选择在野外安营下寨,颇有些劳民伤财、拖累行程之嫌;而且任凭临时城寨如何坚固稳牢、也绝对比不上泰宁县的石头城墙不是?可即便他们如此“托大”,泰宁大将军丁朔,依然找不到半点投机取巧的机会。
凡是两军交战之时,想要以弱胜强,就必然得耍上一些小手段。最狠毒、也是最常见的手段,就一定是截断粮道、火焚辎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粮道的稳定与否,绝对可以影响全军将士的军心士气;阵前的几次失利,死上千八百人,灭上几个营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己方军中有粮,在眼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兵源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吗?
不过此计虽好,丁朔却无力施展。因为如今神石部族的粮道沿线,已经被他安排了重兵把守。更有那些攻城战帮不上忙的游骑兵,整日都在粮道沿线大肆巡查。如果在这样的防备力量之下,仍然意图偷袭神石部族的粮道,那他丁朔也就只能派出己方的王牌骑兵,长期直入敌境腹地,与漠北骑兵当面锣、对面鼓的冲杀一番;因为除此之外,无论何等精锐兵种,在野外碰到了三五成群的零散漠北游骑,也只有被人家用放风筝的方式、一口口撕成碎片
截粮一计不成,趁夜劫营又当如何?
华神教的步军,虽然都是混不惜命的疯子,但他们的战斗力却着实一般、军事素养更是低到了十八层地狱之中;有他们这种护卫负责守营,丁朔想要派人趁夜摸入敌营,料也不是件多困难的事。
然而漠北人除了胯下战马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伙伴——狗。
这些随大军出征的狗,大部分都是从漠北本土征收上来牧犬与猎犬。漠北狗不但力量十足、耐力良好,适应性强,更在牧民的驯养之下通了人性;至于说夜里看家护院这种份内事,当然也是不在话下了!无论是比嗅觉还是比夜视,狗的敏锐程度要远远超出人类不知几何!可以料想的到,前去劫营的队伍离着八丈远开外、人家神石部族的骑兵就已经弓上弦、刀出鞘、骑在战马上等着己方自投罗网了!
说穿了,郭兴如此谨慎小心,甚至不惜违背“兵贵神速”这句至理名言、也要迁延进军速度,就是为了通过稳扎稳打的进军方略,不露出任何破绽、逼迫幽北大军与自己正面相抗。正如沈归所说一般,在兵力、装备、粮草、军械全部占据优势的情况之下,就不需要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要蒙上眼睛堵上耳朵,带着大军冲过,那就赢定了!过于聪明的头脑,有的时候反而会变成一种拖累。
关于这一点,郭兴已然是铭记于心、牢牢刻在了骨髓之中。
古往今来,倾起大军征伐敌国,都会等到秋收过后才会起兵。因为那时节秋收新粮刚下、准备也就十分充足,气象条件也趋于稳定,便于储备给养与长途行军;不过郭兴反而选择了初春起兵,此举看似有悖兵家常理,实则却也有着他自己的考量。
首先来说,现在的神石部族,由于傍上了谛听这棵参天大树,所以有关于军中的粮草辎重一应问题,都是不需要这些穷鬼来操心的事;其次,幽北三路气候非常极端,冰封期长达半年以上,至少在深秋至初春这很长一段时间,受气候条件影响、根本就无法在野外安营下寨。由于他这次进军幽北、心中所谋者甚大,更不打算劫掠一番扭头就跑,所以才会选择初春作为进军时节。至少在沈归眼中看来,这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不过,眼下的郭兴,却也正面临一个严峻的抉择。
两日之前,神石大军在一个叫做王家店的小村子附近落脚。可由于漠北哨骑的本业都是牧民,副业又是马匪,对于军中哨骑的份内之事,简直是业余令郭兴感到可怕。眼看着由泰宁县到扶余城的路途,已然行至过半,他才猛然得知了一个看似不大起眼,实际上却足以致命的恐怖事实!
担任大军前哨的六名游骑兵,每日给他呈上的地势敌情回报,根本就是他们六个人编出来的!敌情与地势这种消息,乃是自己作为制定下一步策略的基础依据,结果通通都是假的的!也就是说,自己与麾下二十万大军,已经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睁眼瞎了!
那么说这六名捏造军情的哨骑,到底干嘛去了呢?其实答案也不难猜测,天下行伍糙汉的喜好,通常都非常简单,无非是好斗、好色、好酒而已!考虑到这次大军深入敌境,就是为了与敌人拼命作战,所以他们显然是不会自愿加班,与旁人私斗的;再考虑到这六名骑兵,本就是朝鲁的老兄弟、全都是奴隶出身,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泰宁至抚余,沿途虽无坚城,但零星的村庄镇集还是有的;这六位大爷肯定是去当地百姓家里“喝花酒”了!
若不是王家店的一个“新鲜鳏夫”,拿着菜刀来闯他的军营,口口声声要为自家娘子报仇的话,这件事没准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