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前辈,请进来坐。”在精卫的寝宫,我反客为主地邀请?疏进门,尽我可能给他一个明丽的笑容,希望他不会因为再次见到这张脸而涌起当日拒绝青耕致她仙逝的负罪感。
“仙长,”精卫抑制着起伏的心绪轻唤一声,她寻求着?疏对我的辨识,在她内心仍旧盼望是青耕真的回来了。
?疏身披月光缓步走向我,不愧是他姐妹二人心系之人,霁月风清,风度翩翩,这是在精卫神识之外,我清晰得见他本人。
礼貌地微笑后,我坦然地迎视他柔和中带有审视的目光,“前辈也认为我是青耕吗?”
?疏不置可否地落坐精卫旁边的椅上,淡然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是否那缕残识再见到他有所悸动,我忍不住对着手中冰丝扇低头莞尔,“那日与你们分别之后,青耕回到此间,回顾了与你们一同相处的每一分时光。
最初东海相识之时是她对你一见倾心,你们三人合力大战恶龙诅横那次,为救没什么临阵经验的她,你失血重伤,是义。此后日常相处中,你对她的各种玩笑无理取闹百般包容,是礼。你知她对你情愫日升,却始终保持距离,尽可能回避不伤害她,是仁。
而从头至尾,独独缺了的是,如她那种发自肺腑的钟情情感。
还记得曾经你们对弈,青耕说若仙长输了便给她画幅人像。其实是她在你的案上见到的是,你山水丹青中的精卫的身影。
绘的是东海之滨初见之日的情景,山水辽阔奔放,意境逼真,见画若能闻得阵阵海浪声,而画中小小人像的每一笔却更为细致用心,设色清雅,风姿秀美,便是侧影也轮廓分明,传神动人,精卫前辈一往无前的韧劲跃然纸上,完全不弱于背景的震撼。
她心心念念盼能得你一画,这才设计了棋局的彩头,挖空心思地想要赢你。虽然你面对面的给她画了人像,但她心中总觉得与你案上丹青相比有所欠缺。
直至那天她才明白,那是精卫前辈于你心中的深刻烙印,一眼万年,而对她,哪怕相对你也故意无视她满腔柔情。”
我言及此处,精卫黯然的眼眸似有所动,却仍是回避着?疏,?疏已习惯了她的疏离,只是安静地望着她一直以来留给他的侧影。
我只得继续道,“更让她愁肠百转的是,精卫前辈因她自始至终回避着你的各种关切,明明不是无情之人,却偏偏要对你冷漠。不止如此青耕还每日把相处中的点滴心绪在夜晚跟前辈分享,想来对前辈也是无尽的折磨。
她本一生一世心系一人,执念太深已不知如何自处,又为自己的不懂事耽误你们彼此的情意而深深内疚,这才选择自绝仙脉,永别人世。
她仙逝前曾誓言天地,不求正果亦不堕轮回,不惜形神俱灭,唯以愿力守得你二人永生永世幸福。
只是自她仙逝那刻我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此刻看来该是与你们羁绊太深而留下了这缕残识在这冰丝扇上。
或许就是因她太了解你们,担心如果不言明此中种种,以你二人的性情宁愿守望下去,也不会走到一起。
如若你们仍是不能放下过往,彼此真心相待,偿青耕心愿,相信她亦一直不能安息。所以这不仅对你们是不公的,对已仙逝这么久的她来说又何其残忍。”
只有谈及会伤害青耕,精卫才又现出不安神色,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对精卫如此固执的人,我的言辞若不激烈些,怕是不能触动她,正想要不要再添点猛料。
忽然我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脑壳里似要被抽空一般,痛得我扶着脑袋大声道,“青耕,是青耕要离开我的身体了。”
他二人本见我不适便一同围上来,听我如此说,精卫神情更加紧张一把拉了我的手,泪水夺眶而出,“青耕不要走,你怎么忍心让自己形神俱灭,与姐姐永生不见?”
我脑中青耕的身影不断闪现,反复叠加在我身上又抽离,她的残识便要挣脱冲出,疼到我不能自已,“姐姐,仙长,是青耕不懂事,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二人难道还不能满足我心愿吗?”直至我也不知是源自青耕还是我自己的意识哭着大声道出了这些话。
“答应你,”精卫紧紧拥住我,又伸手拉了?疏的手,看着他失声痛哭道,“姐姐答应你,今生今世我与仙长珍惜彼此,永不分离。你永远是我们最好的妹妹。”
?疏忍住眼中浸满的泪水,伸手揽回精卫,凝眸对我只说了几个字,“对不起青耕,仙长答应你。”
我的头痛戛然而止,在留下最后一丝笑意后,虚脱着晕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