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蔚唁浑身戾气,素来清冷的眸中闪烁着狼性的恶光,酷似不久前那一脚踩废她的男人。
周氏心底腾升起一股恐惧,畏畏缩缩的往后闪躲着,身上的疼痛也顾不上了。见她害怕了,蔚唁才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颚,不屑一笑。
蔚泽站在蔚唁身后,见她这般利落一脚把周氏撂倒,彼时是动也不敢动,唯恐牵连到他自己,周氏不敢叫出声,只得在原地嘤嘤叫着,一边给蔚泽使眼色,想让他来搀自己一把,谁知道蔚泽竟垂下头去,没有半分要求情帮她的举动,周氏这一口血呕在嗓子里,气得直翻白眼。
蔚唁挪开目光,缓缓转身朝向蔚泽,一只手按在桌案之上,不紧不慢的敲着,语气依旧是淡漠如水,“蔚家乃是我父亲做主,父亲将府内账簿交由我的手中,也仅仅是暂时的罢了。待边境战事稳定,哥哥也即将归来,蔚府大小事情便全由哥哥指点,还请二叔恕侄女无法交出账簿,二叔也莫要再纠缠,您也看到了,我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周夫人已经吃了苦头,不知二叔想不想试试?”
蔚泽身子一颤,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讪讪道:“唁侄女说笑了,我那点技巧怎能管理府内的账簿呢,还是你最合适,我这母亲口无遮拦的,平白惹了你生气,待我回去定当好好说教一番,还请唁侄女莫放在心上。”
见他这胆颤的模样,蔚唁冷笑了几声,左袖一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周夫人扶起来,人家可是大长公主的贵客,莫怠慢。”
蔚唁这一松口,屋内众人如获大赦,听雨院内蔚唁素来是冷冷淡淡的,从未像今日这般震怒过,周氏再怎么说只是旁系,谁会为了献她的殷勤而平白惹了蔚唁不痛快,故从方才她飞出去开始,没有一人上去搀扶,就是从公主府内跟出来的下人都不敢,她这么一说,如荷才忙不迭的上去把周氏搀起。
兴许是紧张,连扶了两次都没能搀起,反而让周氏摔了好几个跟斗,蔚唁眼皮子底下周氏不敢发作,攥着如荷的手却暗自使力,疼的她冒出了眼泪,耳边响起周氏咬牙切齿的狠话,“你等着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心中暗道倒霉。
蔚泽上去帮衬,才总算将周氏扶上了轮椅,周氏思索再三,还是低下了头,“唁丫头,方才是老身口无遮拦,你是否再好好想想,大公子也还有些日子才能回来不是,要不你现将事情……额……先给泽儿呢,这些年你父亲和泽儿兄弟关系不还是不错,泽儿断不会坑害蔚府的。”
周氏一口气说了个完,愣是庆幸蔚唁竟然没从中打断。蔚泽死死掐了掐周氏双肩,双目通红,暗骂周氏不会看人脸色,蔚唁现在看着平静,没瞧见人家眼底的波涛汹涌,若不是想留着这母子俩祸害侯陌烟,蔚唁早就一刀一个结果了,哪那么多废话!
“说完了?”蔚唁饮下一口茶水,眼睑一掀,语气淡淡,噙着一抹莫名的淡笑,“周夫人哪来的那么多道理?蔚府是蔚府,蔚泽是蔚泽,当初周夫人爬上了我祖父的床,就以为是蔚府的人?到底还只是个姨娘罢了,说句难听的,唤您一声老夫人都是对您的施舍了,您还想要什么?收留了你这么多年,你没做出什么贡献也就罢了,吃我蔚府的,用我蔚府的,如今还觊觎我蔚府的,胃口还真不小!我不是我娘,不会对你忍气吞声,以前任由你欺辱的蔚唁已经死了,如今的我,你以为还会放任你在蔚府嚣张生事吗?现在我尚且看着我父亲的面子,您最好能保证我爹永远都忍你,若是他忍不下去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多日的旁敲侧击没给这个老东西造成半点警醒,那她也就不旁敲侧击了,直截了当的说出口,不带半点缄默,她这一番话说完,周氏脸都绿了,攥着椅背的手不断缩力。蔚泽一看要坏事,忙的说了几句致歉话将周氏往外推,迟暮紧跟其后,半刻钟之后回来,笑得幸灾乐祸
“小姐,那老东西刚出门就吐血了,我看着是您方才那一脚,再加上那番话让她气结凝心,恐怕是要在床上留恋一段日子了!”
蔚唁唇瓣维扬,搁置手中茶盏,“如此甚好,你告知允嬷嬷,多照顾着点,在床上待得越久越好,留一口气就行!”
“是!”
入夜
书房
蔚远揉着眉心坐在朱椅之上,脑中一团混乱,却不是为了大理寺恼人的案件,而是为了他那越来越通天的三女儿。
“爹爹,是我。”叩门声有序,女子淡然的声音不掺半点胆怯慌张。
蔚远眉心一跳,做出威严的表情,淡淡应了声,“进来吧。”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旋即合上,蔚唁一身水蓝色锦裙,长发披散,信步而来,“见过爹爹。”
“不必多礼。”蔚远大手一挥,继而道:“想必为父今日找你来的目的你已经清楚了,既然如此,为父也就不拐弯抹角。为父问你,今日午时,你祖母晕倒在你听雨院院门口,可是你所为?”
“她不是我祖母!”蔚唁微微抬头,眼底满是厌恶,“一个低贱的姨娘罢了,有什么资格做我蔚府为人敬仰的老夫人!”
“你!”蔚远没想到她纠结的点竟然在这里,一时间无话可说,蔚唁微微侧头,笑容带了几分狂傲不羁,“我知道父亲今日唤我来是因为蔚大人和周夫人兴师问罪,没错,周氏吐血确实与我有关。她侮辱我娘,就该付出代价,给她一脚算是轻的!她觊觎我蔚府家财,三番五次要求我让出问账权利,我身为蔚府嫡长女,难道就该忍气吞声,任由她压在我和我娘的头上吗!”
蔚唁挺直了背脊,一脸的气势。蔚远愣了一愣,旋即露出狂喜的神情,连连点着头,结结巴巴道:“好好好……说得好!”
蔚唁眉头一蹙,似乎没想到蔚远开窍开得这么快,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心思才能让这个把狼当家人的傻爹开窍,没想到她这还没说两句,蔚远就站在了她这边。蔚唁眼睑微敛,眸中带了几分欣慰,几分惆怅。
于政,蔚远无疑是个好家主,但可惜,于家,他不是个好丈夫。
“唁儿,你……你终于明白了爹的苦心了……”蔚远走出座位,站到蔚唁跟前,“爹不年轻了,蔚府在爹手里的日子没有多少天,你哥有出息,此番回京定然会叫皇上大加封赏,蔚府交由你哥,爹总觉得是局限了你哥的仕途,爹知道对不起你娘,这些年家里没少有庶出的子弟,却没有一人争气,爹是希望,在你哥无暇顾蔚府之时,你能帮你哥一把。这个家,爹还是希望能到你们两个手里,而不是到别人手里……”
蔚远这番话说完,蔚唁缓缓笑了笑,“爹爹放心,女儿明白爹的苦心,定不会再如往日那般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定然会好好帮助哥哥壮大蔚府,只希望尘埃落定之时,爹爹能好好补偿我娘……”
对父亲的感情,蔚唁有怨有爱。怨的是他有了母亲还娶了那么多女人,以致于前世母亲活得那么累,这辈子也过得无一日安宁。而爱则是因为他尚且对自己和哥哥有感情,就算宠爱那些女人,也并未昏了头脑打压嫡出,与侯云景是不同,就算是看在这些点上,她也会守好蔚府,权当是留下那一点点温情吧。
蔚远听了蔚唁的话,霎时浑身一震,眼底闪出几抹羞愧,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咳咳,闵娴永远都是我蔚府的主母,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再加上你与孤儿又这般听话懂事,为父当然会好好补偿你娘。”
蔚唁眼神闪烁,闷嗯了一声,应付了他几句之后才离开了书房。
子锦就在院门口候着她,见她出来,快步迎了上去,将手中的披肩给蔚唁披上,跟着她的步子走往回听雨院的路。
漆黑夜下,唯有月光闪烁,蔚唁喜欢月下漫步,故未让子锦提着灯笼,两人走在小道之上,见四面无人,悄声开口,“小姐,昨日葵儿在大夫人屋内的熏香内发现被人掺杂了麝香进去,索性发现的早,大夫人的胎并未伤及分毫。”
蔚唁黛眉一蹙,端了几分不悦,“不过几日之久,便有人混入了琳琅院,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锦低下头,面上也有几分愧疚,“恐怕是有底子的人趁着咱们的人不备偷偷下的手,小姐尽管放心,已经在排查,明日早定能揪出此人!”
“我不想留半分隐患在琳琅院。”蔚唁眯眸,狠厉出声,“查出此人,揪出幕后之手,将那人处置后丢给本家,也算是让她,功成身退了!”
子锦狠狠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观察着蔚唁的表情,低声问道:“小姐希望……如何处置?”
嘴边带着嗜血的笑容,女子罔若修罗恶鬼,“剥下那人脸皮,精心备好相赠。她既送我娘如此大礼,岂有不回之势!”
……
走至后院池塘边,寂静的空气中蓦然传来几声笛音,三高三低,端的是意境幽远,听得倒是舒心。
子锦带了几分好奇左右观望,喃喃道:“如此深夜,竟还有人吹笛?”
蔚唁低垂敛眸,望了眼四周,改了方向朝池塘边的凉亭而去,不顾子锦低呼,径直坐了下来。夜深,石凳微冷,蔚唁打了个寒颤,望向子锦,微微一笑,“今日事多,我暂时睡不着,既然有人有闲心吹笛,我便在此听个片刻。你去院内帮我拿件狐裘来,我有些冷。”
子锦见她坚持,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属下马上回来,小姐您先坐会儿。”
说罢,快速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蔚唁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眸光投向池塘边处竹林之中,淡然出声,“她人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语落,笛消。
一袭蓝色长袍,墨发未束,平添几分高冷不羁,脸上带着半边雕花面具,只露出一双眉眼和薄唇,噙着玩世不恭的深笑,快步而来。知道这张面具下是慕望舒那张脸,蔚唁并未有半分惊艳,换句话说,与楚轻狂那厮比起来,慕望舒这张脸虽也俊美,却也逊色三分。
笛声是二人的接头密语,三高三低,他曾在天居里吹过,蔚唁并不陌生,他能如此胆大正大光明闯入蔚府,想必是不久之前托付他的事情有了眉目。
“我们时间不多,你最好快些,子锦那丫头精明的很,不能让她看出什么端倪。”蔚唁抬头望向慕望舒,缓缓说道。
慕望舒似乎并不着急,望向子锦离开的方向,轻笑一声问道:“既然害怕被那丫头发现,为何要留她在身边,这对我们交头很不利,让她离开!”
蔚唁眉深深一蹙,黑眸淬了墨水一般,比夜色更黑三分,“凭什么?她是我的心腹丫头,我与你不过是合作伙伴,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赶走她!”
蔚唁向来不喜欢别人主宰她的生活,前世不喜欢,这辈子一样不喜欢,慕望舒这句话无疑挑起了火,火一旦被挑起,很难自灭。
也看出蔚唁眼底的不悦和狠厉,慕望舒很是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在她对面落座,“那丫头是摄政王的人,是宫里的人,夜阁是民间的地下组织,就算你能保证不给摄政王露头,若是那丫鬟发现什么事而去高密,我岂不是很亏?”
“就算她真的告了密,你以为楚轻狂会有那个功夫来对付你们夜阁?他掌权五年,若是想除,你们夜阁还能发展到现在?”蔚唁冷哼了几声,双手抱胸,“你也说了你们是民间的地下组织,你们敛你们的财,他们当他们的官,只要你们不威胁朝政,两边自然能相处的很好。”
蔚唁说道“威胁朝政”之时,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慕舍予就是慕望舒之事,她也不知道楚轻狂到底知不知道。慕望舒伪装成曹府的二公子入朝为官意图不明,但他对楚轻狂的敌意从未刻意隐藏过,这厮实在太会伪装,导致前世的她也不曾将慕望舒和夜阁右少主联系到一起去,现在思前想后,这个疑问不解,就一直无法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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