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句,上官谨和林姨娘都大吃一惊。
也是司马茹心思谨慎,早早的派轩香在外头候着,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也好早些儿来报。方才轩香远远瞧见司马铎亲自打着灯笼往这厢来,吓得了不得,忙不迭的告诉司马茹。司马茹也知大事不妙,赶忙进来告诉了上官谨和林姨娘。
当下司马茹走进门来,后头沈金枝跟了进来顺手将门关上,两人神色都有些慌乱。
看了看身旁的儿子,林姨娘心内陡然一跳。司马铎那个老贼若是发现了他,可要如何收场?她慌张的看了看四周,此时真是后悔自己当初那般坚决,这屋内荒凉的连个柜子都没有!
看出了娘亲的窘迫,上官谨看了看房梁,猛地一跃,藏在了房梁之上。
见上官谨有了藏身之处,林姨娘、司马茹和沈金枝三人才松了口气。司马茹忙上前去,拿出帕子擦拭掉林姨娘脸上泪水,自己又狠掐了自己两把挤出泪来,颤声叮嘱道:“阿娘,待会儿就说我年满二八,你挂念我不日出嫁,这才落泪。咱们定下神来,定能骗过爹爹。”
林姨娘赶忙点点头,努力平静下来,坐下等着。
过了没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轩香声音:“小姐,相爷来了……”
随着这声喊,轩香缓缓打开房门,待司马铎进入,将司马铎手中灯笼接过,小心退了出去,又将房门关上。司马铎背着手儿,看着房中三人,目光定在林姨娘身上,静静看了半晌,这才柔声问道:“你方才哭过?”
林姨娘记挂儿子,心内仍有些慌张,此刻不敢作声,只是将头别向一旁。司马茹见状,也抹了一把眼泪,上前笑着挽住司马铎手臂说道:“今日我做生日,因此特来看望阿娘。阿娘嘴上虽倔强,心里还是记挂女儿将嫁,心里难过,说着说着便落下泪了……”
听了这话,司马铎不由得心中一动,望向司马茹问道:“你叫她一句‘阿娘’?”
司马茹暗道不好,低头说道:“方才情到深处,不由自主便唤了出来。女儿一时失言,还望爹爹莫怪。”
“你母女感情甚笃,我又如何怪你?”司马铎自上次之事,心里也晓得林姨娘待这个女儿不似往日那般抵触,心中安慰,便笑着点头说道,“旁人面前,你只叫姨娘便罢。如今这屋内并无外人,郡主又是你的手帕交,唤一声阿娘并无不可。你虽知礼懂事,可也无需如此谨慎。”
司马茹闻言,这才展颜笑道:“是……”
说罢,司马铎又转向沈金枝道:“小女往日里多亏郡主照应,今日还劳烦郡主陪伴看望生母,若有所得罪之处,还需郡主多担待才是。”
沈金枝心里忐忑的紧,现在努力抑制住自己看向房梁方向的目光,眼神只盯着地面,听司马铎问起,这才赶忙抬头应道:“相爷过虑了,我与茹妹妹向来最为交好,不妨事的。”
司马铎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向了林姨娘,见她今日不似平日那般冰冷,而是双眸通红神情忧愁,不由得心中一动。
方才宴席之中,他想起自己这个宝贝一般的丫头司马茹,如今也已经一十六岁,过不多久,便到了要出嫁的时候。这些年,他始终对林姨娘难以忘怀。现在他们的女儿已长大成人不日出嫁,林姨娘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悸动吗?
不知怎的,司马铎多饮了几杯,突然极想见林姨娘一面。他便寻了个由头离了宴席,往林姨娘所在的小院去了。
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和自己心有灵犀,竟然也来看林姨娘。而林姨娘在女儿面前,果然和在他面前不同,也会为了女儿流泪。
这般想着,司马铎脸上便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温柔神色。他握着司马茹的手儿,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林姨娘身前,忽的一把握住林姨娘的手笑说:“你能挂念女儿,我便安心。也不枉费我这些年来,对你一往情深……”
这句话说来,莫说林姨娘神色大变,司马茹、沈金枝心中都暗道不好!
林姨娘方才被上官谨勾着,想起十七年前往事,心中本就恨意难消。如今司马铎说起这些虽是情真意切,但在她听来,简直好似羞辱一般。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为着躲在屋内的儿子,不敢抬头,不敢露出怨恨的神色,可她心里,真想现在就杀了司马铎!
而司马茹和沈金枝都知道上官谨对司马铎心中是何态度,如今司马铎竟当着上官谨的面前,对他的娘做出这等举动,上官谨看起来又是个暴脾气,若是发作起来,可怎么收场?
而此时屋梁之上的上官谨,已悄悄握紧了胸前白刃!
作为上官云一手教养出来的义子,上官谨其实并不像司马茹所想的那样鲁莽,可是他毕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又怎么能看着娘亲受辱?
况且方才,上官谨心内,就一直有一个念头。他能混入府内的机会是何其难得,若要再等,他要什么时候才能为爹爹报仇?可是如今,报仇的机会就近在眼前,若是放过,下一次就不知要等何年何月。
下头四人,一人是他的娘亲,一人是那仇人。若要杀那仇人,娘亲只会护着自己,妹妹纵然想要护住仇人,一个弱质女子恐怕也难以做到。至于郡主,更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从上至下,一击必杀,上官谨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极有信心的。若他要出手,恐怕司马铎此时已经死了!
那么,杀还是不杀?
“爹爹,好生羞人……”司马茹突然猛地扑向林姨娘,满面羞色伏在林姨娘怀里说道,“阿娘您瞧,郡主尚在此处,爹爹就说起那些有的没的……”
这样一来,林姨娘和司马铎就被隔开,林姨娘被这一下也恢复了理智,又怕行差踏错,索性搂住司马茹,噤声不语。
沈金枝在一旁,顿时会意,也顺势做出脸红羞怯的神色。司马铎瞧见,也觉得自己方才未免有些不妥,不由得忙撒了手,退后一步笑道:“今夜喝多了酒,难免有些失态,令郡主见笑。罢了,你们母女同欢,我也就不久留了罢。”
听了这话,司马茹才松一口气。幸亏沈金枝这个外人在此,爹爹还能收敛些。否则恐怕司马铎也不会多顾忌自己这个亲生女。若是对林姨娘再做些什么,就难保哥哥不动怒了。
说罢,司马茹忙同林姨娘分开,故作恋恋不舍,将司马铎往外送去。司马铎虽要走,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林姨娘一眼,见她转过头去只是不看他,这才又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而梁上上官谨,一双锐目直望着一步步向外走去的司马铎,杀心大起,手中白刃抖个不停。
他不是莽撞之人,若要报仇,他是要一桩桩一件件都想个清楚。倘能报仇,他这个儿子,是纵死也不足惧的。可是下头站着他的母亲、妹妹,纵然同母异父的妹妹是仇人所出他不在乎,可他却不能不在乎久别重逢的母亲!
若是杀了司马铎,她们二人能置身事外吗?
顿了一顿,上官谨又看向了他下头的沈金枝。此时此刻,沈金枝虽然端着脸儿,静静站着,可手中不断拧动的手帕却显示出她是多么紧张。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不过是因为同情他们母子,这才冒险偷送他入府。若是杀了司马铎,那便不仅仅会让沈金枝名节受损,恐怕还会让她担上刺杀的恶名。
身为男儿,理应有所担当。爹是自己的爹,报仇也是自己的事,又何必让这个无辜的女子,无端被自己牵累呢?
所以,虽然这个机会是那么的难得,可是上官谨也只有这样默默看着司马铎走出屋内,走出他的视线。在司马铎走出屋内的一刹那,他感到那么的无力,以至于紧握刀子的手一松,险些将刀子松脱出去。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脊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听到。
后悔么?后悔是有一点后悔的,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待司马铎走出屋内,司马茹、沈金枝和林姨娘也都松了口气,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梁上。
见上官谨手中刀儿,三人禁不住都是一惊!司马茹脸色一白,心跳如鼓,猛地倒退一步,险些未跌倒在地上!
看样子,方才爹爹逃过了一劫。她这个女儿只顾让娘亲哥哥团聚,却忘了爹爹的安危,实在是想得不够周到。司马茹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她怎么忘了,上官谨最恨的人,就是她的爹爹司马铎!
见她面露懊悔神情,上头上官谨则淡然看了下头司马茹一眼,慢慢收起刀子,猛地跳下来对司马茹说道:“莫要想多,我若是杀了他,岂不是害了娘亲,也便宜了那老贼。你放心,我就算真要杀他,也绝不用刀子!”
说罢,上官谨便走向了林姨娘,握住娘亲的手说:“你们都出去,我还有两句话儿要对娘亲说。”
司马茹犹自愣怔在那处,沈金枝忙拉住她说道:“走罢。你哥哥是何等样人,你也该看出了几分。我信他不会诓你,放心罢。”
说罢,沈金枝便推着司马茹,走出了屋子。
上官谨微微偏着头,听沈金枝柔声说完那话,待她们二人关上门后,又转过头来,正色看着林姨娘说道:“阿娘,终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