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庞岳赶到总兵衙门大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大批工匠,几乎堵塞了大半个街道。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朝大门里张望着,脸上尽是期待之色。
突然,不知是谁无意间扭头看见了从后面赶来的庞岳,大喊了一声:“庞大人在这儿呢!”
这下,工匠们就像炸了窝一样,纷纷转过身朝着庞岳的方向涌过来,口中不停地喊着什么,由于人多嘴杂,让人听不清其中的意思。
见此情景,卫远赶紧指挥着亲兵们护卫在庞岳身前,抵抗着汹涌前来的人潮。
方才,庞岳已经从卫远口中知道了工匠们的来意,因此脸上也并未流露出吃惊的表情,而是从侧面跳到大门口的台阶上,大声说道:“诸位不要着急,有什么话进去之后慢慢地讲!”说完便朝大门内走去,并让门口站岗的士兵给后面的工匠们放行。
于是,汹涌的人潮便又向大门内涌去,将门口的士兵挤得东倒西歪。
这帮人是疯了还是怎么的?一名哨兵看着那些争先恐后往大门里挤、生怕落后半分的工匠,十分诧异地嘟囔了一句。
总兵衙门里的院子很大,工匠们全部进去之后终于不显得挤了,并且此处不像大街上那么人多眼杂,说话做事都要方便得多。
庞岳站上一处高台,看了看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估计除了自己招募的那批工匠之外,属于赣州卫的匠户都来了。
“诸位先安静下来!”庞岳制止了众人的喧闹,“有什么话,一个一个来说!”
这时候,最前面的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工匠朝庞岳的方向挪了几步,说道:“大人,我们都知道,您马上就要率军离开了。小的们也别无他求,只是恳请您带着小的们一起走吧!”
老工匠的话音刚落,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院子里再次喧闹起来。
“是啊,大人,带着我们一起走吧!”
“工钱少点都不要紧!”
“大人,小的为大军打造过许多兵器啊!您还给小的颁发过勋章!”
……
工匠们你一语我一言表达着自己想跟庞岳一起走的想法,一些人甚至还展示着胸前的劳动勋章,不断地向前挤,将亲兵们组成的防线冲得摇摇欲坠。
跟着大军一起走!这几乎已经成了所有工匠心中的共鸣。这一年来的经历让他们明白,庞大人才是真正善待自己这些匠户的,也只有在他手下做事才有活下去的盼头。
仅仅一年的工夫,不少工匠拿到的工钱和奖金甚至比前面二十年的总收入还要多,不仅如此,他们的子女或孙辈也在专为工匠子弟开设的学堂里认识了很多字,开始迈向“读书人”的行列。每当想起这些,那些受益的工匠们甚至睡着了都能笑醒。
然而,现在庞大人马上就要走了,他一走,我们还能继续拥有这些东西吗?工匠们在惴惴不安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稳妥的法子:跟着庞大人一起走!
庞岳看着台下神情诚恳的工匠们,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这便是大明的百姓,华夏的子民!自己给出的那点工钱和奖金要放在后世,多半会引起罢工,可是给予了他们却能换来如此回报!可以说,他们的品质是那些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迷失了心窍的人们望尘莫及的。
“大家不要着急,听我说!”庞岳清了清嗓子,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看到庞岳开口,工匠们立马安静了下来,唯恐漏掉一个字。
“诸位能如此信任我庞某人,我很感动!”庞岳说道,“你们为赣州镇所作出的贡献,我也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也很想将你们全部带走!”
听到这话,工匠们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不少人都裂开嘴笑了起来。
“不过,”庞岳继续说,“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章制度,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属于赣州卫的匠户,若是都走了,赣州卫的兵器甲胄生产还如何延续下去?”
工匠们脸上的兴奋再次被焦急所代替,闹了半天,还是不能跟着大军一起走?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一些人开始重复刚才的呼声,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闹腾起来。
庞岳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怪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一边让大家安静一边解释道:“诸位不要心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不能将你们全部带走,但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会从你们当中选出一批人来,跟随大军一同前往湖广。至于如何选拔,恕我暂时不能透露,各位回去之后耐心等待便可。即便不能跟随大军前往湖广,诸位也无需担心,我会与赣州卫指挥使黄大人和新任赣南总兵郝大人仔细相谈,让军器局和铁厂继续保持之前的奖惩制度。这铁厂和军器局的开设,诸位都是有功的,我想你们也不希望看到它们就此衰落下去。因此,今后无论是在哪里,大家都要安心做事……”
经过庞岳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工匠们终于平复下激动地心情,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去。尽管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对庞岳所给出的这个答复仍然不太满意,但他们也知道,庞大人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所决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轻易改变,过多的纠缠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更何况,不是还有那个“选拔”吗?只要选上了就能跟着庞大人一起走!想到这儿,一些技艺娴熟的老工匠们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昂首挺胸、步履轻松地往家里走去,等待着接下来的选拔。
工匠们离去之后,庞岳正准备回库房去陪同何吾驺巡视,却在门口碰见了黄文远和郝永忠。
“庞大人,卑职该死!”黄文远一看见庞岳就开始请罪,“卑职没能及时掌握匠户们的动向,让他们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降罪!”
如今庞岳的职务又得到了提升,黄文远的态度自然是更加恭敬、诚惶诚恐了。
“黄大人言重了。这些工匠不过是来和我商量一些事情,如今已经商量好,他们便离开了,谈不上惊扰二字。”庞岳说道。
“没想到定武伯在赣州是如此得人心,郝某实在佩服!”郝永忠拱手道,但那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哈哈哈,南安伯过奖了!”庞岳笑道,“不过,我大明子民品行纯良,只要善待他们,哪怕是滴水之恩也能换来他们的涌泉相报。”
“嗯,定武伯说的是。”郝永忠愣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黄大人和南安伯来此有何事?”庞岳问道。
黄文远赶紧答道:“回大人的话,卑职和南安伯前来,是为了铁厂和军器局上的事。”
“原来如此!”庞岳说道,“原本我也想找个时间和二位说说这事,马上要走了,有些事情还要及时与二位商量一下。现在正好,也就无需另外安排时间了,二位里边请吧!”
“定武伯请!”
“庞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