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韩如意跟丁季祥压马路压多了,所以她比漾漾她们更早发现出了学校大门往南有一条堤坝。
这天吃过晚饭,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她们出了校门边往右沿着小径往前走,如意边给她们介绍说:“左边这个村庄叫做兴金岭,你们看这里有一个桌球室。学校好多男生都在这里打桌球。咱们班男生也有。”如意指向左边的一间屋子。屋子里面果然有一张桌球桌子,有几个男生正拿着球杆在打桌球。“右边是农科所,农科所正好跟男生寝室背靠背,仅一墙之隔。你们看那堵墙就是男生寝室的南面墙。”
漾漾“哦”了一声。
“农科所是个什么样的单位?”雨欣问。
“农科所是县农业局的一个下属单位。农科所有三四百亩良田。农科所的员工有正式的和临时的,他们名下都有很多稻田,逢上农忙他们就请兴金岭的村民帮忙割稻子插秧。稻田是他们用于研究的试验田。当时农科所接纳了很多下放的知青,你看那个人就是知青。”漾漾朝如意示意的方向看见那个说着话的女人,她说着很蹩脚的话语,不是本地语不是出生地的语言,普通话也说得怪腔怪调。
漾漾说:“她不是也曾在校园里卖过菜吗?”
雨欣说:“嗯,我也见过。”
“她们生活得好像很孤单。有种异于本地村民的来自大城市的气息。是吧,书曼?”漾漾说。
“嗯,可能是因为她们不像本地人土生土长,根就在这里。”书曼说。
漾漾接着说:“所以她们无法融入本地人的生活,也有不屑于融入他们的孤傲,打心眼里他们还是不屑于这种农村生活。”
“他们是抱着为农村做贡献的初衷来到这里,但是生活很无望,回城遥遥无期。后来知青陆续返城,还有的就在望湖县陆续安置。只有很少部分还留在这里。”如意了解得比较细。
到花漾漾共大念书的时候,农科所还有零星的没有返程也没有结婚安家的知青。
四个人继续往前走,最后发现这条小径通往一条很长很长的堤坝。堤坝的外围是很大的湖,里面是良田。现在正好是春夏之交,满目绿色的秧苗。如意指着堤坝的左边很远的一块田说:“我们高一就是在那块田里割过稻子的。”
“这片秧苗也有我们的功劳吧?”雨欣说。
“对啊,我们上个月不就在那一带的一块田里插过秧吗?”书曼说。
“哦。”漾漾终于搞懂了地理位置。
“据说这堤坝是很多人挑着一筐一筐的土筑起的。堤坝承载过很多人的汗水,很多人的艰辛。”如意继续说,“很多女人、女孩都在这里挑过土,累得哭呢。”
雨欣问:“堤坝到底有多长?”
“那就不知道了。”
她们不知道,因为她们从来就没有走到过尽头。
站在堤坝上,夕阳未尽,彩霞满天,夕阳的余晖穿过晚霞,五彩斑斓地映照在弯弯的弧线状的堤坝上,远远望去,堤坝像是一条天上的虹。于是漾漾说:“我们给这条堤坝取个名字,就叫“彩虹”吧?”
“你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说法。”雨欣说。
“这个名字不错。”书曼说。
“嗯,确实不错。”
雨欣和如意也毫无异议,一致赞同。
她们四个人手上都拿着书,初衷都是想看点书的,但是这里的黄昏太美了,她们手上的书都卷在手上。所以书只起了陪衬的作用,陪衬着这特殊年龄的特殊心境。
漾漾问如意:“这湖有名字吗?”
“有,叫彭蠡湖。”
“彭蠡湖?!哦,我记起来了,我妈曾经告诉过我。”彭蠡湖原系鄱阳湖北部一湖汊。50年代沿湖于邵家山、马鞍山的两山脚之间筑堤建闸,将湖汊与鄱阳湖隔断,湖汊因而演变成独立的内湖。湖形极不规则,呈枝杈状,如果从天空向下俯看,能看见一个大大的U字河堤,学校坐落在U形堤里面。远远望去这堤坝可不就是一条彩虹吗?漾漾小时候的记忆重新清晰起来。
如意指着堤坝右边的一个小岛说:“你们看。湖水中间有一个小岛,需要坐船才能过去。”
漾漾说:“我记得我去过那个小岛,十月中下旬当河床裸露的时候,也能走过去。”
“是,丁季祥也是这么说。你小时候的记忆都在啊。”如意说。
“没有,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走在堤坝上,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堤坝左下面是大片大片的稻田。堤坝右边是粼粼的湖水,清清的湖水往东流,流经农科所,流经彭蠡湖中学,流经一个叫做王家巷的小村。
“我们学校地处偏僻,说是孤岛,丝毫不夸张。你们看学校朝北的方向2公里外才有一条公路穿过,从一个村庄通往另一个村庄,从一个小镇延伸至另外一个小镇。第二,除了学校的两个小卖部,没有任何称之为商店的东西。”漾漾说。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哈。”如意说。
“是,没想到,我们平时都呆在学校里头。”雨欣道。
“但是还只不过是世外桃源,太封闭了。”书曼道。
“所以你看我们学校留不住优秀的老师。”雨欣接着说。
“现在补习班不办了,好学生都去县一中了,学校就更留不住他们。”漾漾道。
“他们一个个都会想办法找路子出去。”如意看问题总是很现实的。
“也不知道咱们这学校以后怎么办?教学质量这么差,文科连一个专科也考不上。”书曼说道。
“不知道,这也不是咱们考虑的。”雨欣说。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们情绪就有些低落。大家都不过是只井底之蛙,从初中到高中只不过是换了一口井而已。
“我们早晚得跟许多同学一样去县城复读。”漾漾说。
“你们三个人的成绩都还不错。”如意说。
“在这里不错有什么用,也一样考不上大学。”书曼说。
“一样前途未卜。”雨欣也未免显得有些茫然。
这样想的时候四个人都会陷入沉默。这种沉默有时候像“彩虹”一样在脚底下延伸至很远很远或者很近很近的未来。
从傍晚吃晚饭到上晚自习之前时间不多,所以她们每回只走了“彩虹”的十分之一不到,就得返回。所以很多时候她们对未来的伤感的揣想都会在学校铃声响起之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