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上半年的共大生活很是单调,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因为大家也感觉到学习的紧迫性了。
时间在流逝。
这天是高三下学期,1994年正月初六的上午,高三学生返校补课。学校煞是冷清,校长没来,班主任没来,被安排补课的教师也迟到,同学也来得稀稀拉拉。唯一来得及时的只有食堂煮饭的大师傅,民以食为天,这点精神学校贯彻得很到位。沈一清那几个熊孩子,正式开课他们都做不到安分守己地听课,更遑论补课期间。他们体内那不安分的因子又在蠢蠢欲动,不搞出点动静来他们总是不得消停。
“老大,今天咱们去彭蠡湖镇上转转去吧”
何沐阳看着姜岩松不做声。
“去吧,何沐阳,你看老师都迟到,班上人又少。谁有心思上课啊。”沈一清道。
何沐阳看着林闵华和陈墨,陈林二人正眨巴迫切的眼神瞪着何沐阳,等着他答应。仿佛何沐阳要是不答应,他就没人性似的。本打算在高三改头换面的何沐阳在大家的怂恿下,不仅又立场动摇心痒难熬。
“哎呀,走就走吧。别犹豫了。”陈墨用肩膀蹭蹭何沐阳道。
何沐阳大脑里最后一根抗拒的神经投降了。
何沐阳、沈一清、姜岩松、林闵华以及陈墨一起当机立断旷了上午的课程。抄近路走在田间小径上。春节过后,阳光和煦,草木生长。两边的水田时不时地有小虫爬过。
从学校步行3公里就到了最近彭蠡湖的镇街上,他们并无目的,纯粹是到街上去瞎转悠。走到彭蠡湖粮站的时候,沈一清说这里是粮站,祝雨欣家就在这个院子里。走到彭蠡湖初中,沈一清很自然地跟里面的门卫打招呼。走走逛逛,打打桌球,看看录像时间就过11点了,这个点回校已经赶不上吃中饭,可是他们已经饥肠辘辘。
沈一清说:“祝雨欣的妈妈在街上开了一家饭店,我们去看看他们今天开张了没?”
“今天正月初六,肯定不会开门,他们也要走亲戚拜年呢。”林闵华说。
站在祝雨欣家的饭馆门前,果然铁将军把门。
百无赖聊的他们只得慢吞吞地往学校走去,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困意顿生。共大附近都属丘陵地带,高高的梯田一层一层的,又困又饿的五个家伙无精打采地走在堤岸上忽然听到下面村庄有乐队欢快地吹吹打打。
沈一清对附近村庄很熟悉,他说:“有人在嫁女儿!”
陈墨惊喜地说:“嫁女儿那我们不是就有饭吃了”
大家心领神会,精神大震﹕有饭吃!而且是酒宴!中餐有着落了!于是大家兴奋起来,就地坐下来一起合计出个能够安全地饱餐一顿的万全之策。
沈一清说:“这里娶新娘子的习俗是越早接新娘子越好。”
何沐阳说“新娘子家一般不希望节外生枝,事情越顺利越好。”
“所以他们即使发现我们可疑,也还是希望息事宁人。”
陈墨说:“万一他们发现了要赶我们怎么办?”
何沐阳说:“不会赶,这是喜事,就是发现了他们也会让吃的。何况这里的酒席都是新郎出钱办的,新娘子娘家何苦多事。”
“为了预防万一,我们还是统一口径编个谎。”何沐阳说。
“我们就说自己是帮着抬嫁妆的,反正新娘村里的人谁也不能认全新郎村里的人。”大家正沉吟间,陈墨想了个好主意。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从来都很少作声的姜岩松说:“要是沈一清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何沐阳说:“沈一清年龄毕竟小,一般不认识大人,也不会轻易被人认识。再说了,这是在新娘子家,谁也不确定哪个是接新媳妇儿的哪个不是。”
“农村人对偷盗是深恶痛绝,但民风还算纯朴,本质并不坏。娶媳妇是喜事,来者都是客,热闹。”林闵华再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主意已定,五个男生向酒席走去。远远地,他们看到新娘子家客厅里摆了6张八仙桌。虽然有灯下黑这一说,但是何沐阳说眼皮底下危险系数还是高些。万一被发现,跑起来难度系数也高。于是他们走到新娘子隔壁家靠门边的八仙桌上坐下,因为坐在门边脱身容易。一行五人,坐一张桌子占了五个座位还剩下三个,一会来了一个本村的,剩下两个还真是抬嫁妆的。
嫁女儿的酒水就是丰盛。每份菜都是双份的,先是四个冷盘子,瓜子、蚕豆、豆腐和莲藕,接着上了四碗红薯肉末汤,后来又陆陆续续上了四碗粉丝,两碗红烧肉,两碗面条,两碗腐竹,两碗木耳,两碗笋干烧肉,等等之类加起来至少有上十个种类。而且是那种大大的蓝边碗盛得满满的堆得高高的。没多久许多人都往村里祠堂跑,要准备开始妆郎了(所谓妆郎就是给新郎穿上新娘子家买的新郎官的衣服)。那两个抬嫁妆的也急急地吃完忙着抬嫁妆去了,反正他们晚上还有新郎家的一顿酒席可以慢慢地美美地享用。
一会儿吃第二席的人就上来了。望湖县周边村里红白喜事都时兴吃流水席,所谓的流水席就是第一席吃新鲜的,第二席是把第一席剩下没吃完的全分类归拢,重新煮一遍,按照第一席同样的顺序重新上桌。他们五个吃得更是轻松,这时候饭上来了,酒席的米饭是米甑蒸的,香是很香,可是太硬,而且还没完全熟透。何沐阳吃得兴起不知身处何处,他对端菜的人说,你们这个菜很好,就是饭太硬,随后还回头对他们四个说没我们学校的饭好吃。闵华赶紧提醒何沐阳你不要说漏嘴了。吓得何沐阳赶紧闭嘴。同桌子的三个人看着他们。这个时候村里祠堂传来乐队吹吹打打的声音,妆郎正式开始了。趁着大家都去祠堂看妆郎,沈一清赶紧说:“走,我们抬嫁妆去。”
菜新鲜份量足,五个家伙吃得肚满肠肥就溜之大吉。
何沐阳一直保持着他一贯中不溜秋的成绩,依然隔三差五地干些坏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怎样,他也想不到那么远。他只是做什么事都缺乏干劲,很有些随波逐流的意思。
1994年的寒假一过,付远树结婚了。用后来的话说叫做闪婚。
付远树到底是眼光不俗,新娘子很漂亮。每回下课,漾漾走过付老师门前的时候,那个漂亮的新娘子或者坐在房子门口择菜,或者拿着一个水盆在搓衣服。那样清秀的一张鹅蛋脸,那样清瘦的身段,她幸福吗?她应该知道付老师和金珊珊的事吧?她有爱情吗?付老师用那样炙热的眼神看过她吗?她似乎总是敛着眼神,她跟付老师有过眼神的交流吗?有过语言的交流吗?她显得那么落寞和孤寂。没有爱情的婚姻值得相守值得期待吗?
付远树已经不再上漾漾班上的英语课了。学校已经给文科班换了英语老师。据说付老师的课已经不再那样精彩而深受好评了。他以前英俊性感泛青的脸庞,现在经常是胡子拉碴。这不是一个新婚燕尔的男人应该有的样子。不过倒是付老师的这副潦倒憔悴的样子让漾漾心理稍稍舒服了一些,她想珊珊一定也稍感安慰吧。
现实的爱情,就以这样青面獠牙的面孔残酷地横亘在珊珊和漾漾她们面前。这就是尘世间的男人?琼瑶也许是知道尘世间的爱情太少,所以在书里编织童话吧。什么儒雅什么专情,纯属扯蛋。特别是珊珊的孤高里有难以掩饰的憔悴,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些,只是这长大的代价未免过于大了些,血肉模糊的。
漾漾确定珊珊看到那个新娘子心理肯定难受。因为漾漾看见她的书桌子上的那本草稿本上写着几行文字:我就像寓言故事《拔苗助长》里的那颗禾苗,被人为的力量迫使着成长,面对很多复杂的问题。不过我即使被拔起,也要把根须深深地插入泥土,我必须具备最坚忍的毅力,而不至于被枯死。
有时候漾漾偶然也会把自己置身于金珊珊的位置上,想如果是自己她会怎么做。让她中断学业去谈恋爱,太不可思议了。她绝不会沦为因为谈恋爱而中途辍学的那一类人。
当然谈恋爱这事因人而异,有的人会因为恋爱影响学习。而对有的人而言,恋爱可能会成为她学习的动力也未可知。
知道这件事的人大多都是老师。连雨欣、书曼和如意都只是在猜疑。男生知道的就更少了,因为他们关心的压根不是这类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