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修真院。”
袁震旭点头笑了起来,化解掉两人之间渐渐趋于紧张的气氛,而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不瞒方兄弟你,我越是回想偷袭我的那家伙,越觉得他身上有着一种……和你极其相似的仙徒气质。嘿,再说句不知道该算中听还是不中听的话,那种气质观感,绝不是寻常的大乘山院仙徒能有的。”
“呵——”
方亦挑眉、露出玩味的笑容,“大人你这莫不是……在劝我坦诚招供?”
“哈哈哈,方兄弟误会了,你看我的样子像在怀疑你么?”袁震旭大笑道。
“呵,看起来确实不像。不过……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太好的理由,能让大人你不作怀疑。”方亦坦然道。
“凡事都可能有假,某些时候亲眼所见都未必真,理由再好又有什么用?我这个人,喜欢靠直觉。当然,你非要听个理由的话……那就当是我们相处多日,哥们我被方兄弟的品性风采折服了,你觉得如何?”袁震旭道。
“觉得……恶心。”方亦翻了个白眼。
“啧,好像是有点……”
袁震旭咂嘴品味了下,也笑着表示了认可,接着摸着下巴回想了一阵后又道,“好吧,说实话,尽管在我看来,那名暗算者和方兄弟你的的确确极为相似,但偏偏……又好像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之处,让你们俩竟然……完全不同!”
方亦一时间竟有些措手不及,刚刚那个白眼翻得太狠,这会要立即再来一个,实在有些困难。
“他娘的,那种感觉着实太难说清了……我尽量试试……”
那边袁震旭偏头揪着自己的胡茬,神情看着像是个长时间排泄不畅的可怜人,“先说那种相似的气质,就是吧,被你们打量的时候……嘶,我老是忍不住想起年幼去上蒙学的光景,蒙学里头,总有那么一两个早早就看过很多书的同窗……”
说到这里,袁震旭激动地拍了下手,“哎呀,就是这样没错!照这个感觉,那种差异之处也出来了。方兄弟你知道吧,那种一早就懂很多道理的乖巧小孩,通常不乐意搭理我们这种往土里撒尿、玩泥巴玩得兴起的脏小孩,我们也不愿意遭他们嫌弃,可偏偏吧,有些乖小孩嫌弃你,你会想揍他,而有些呢……你不但不想揍他,还总希望他能赏脸一块玩,你说奇怪不奇怪?”
“呃,好像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方亦歪头抱着手臂想了会,然后不以为然地回答道,“大概是因为,前一种乖小孩是看不上你们,而后一种,则是看不上你们玩泥巴的花样,实际上比你们会玩,只不过觉得和你们玩没意思罢了……”
袁震旭张着嘴、眨巴着眼睛琢磨了一阵,终于满脸叹服之色地看向方亦,浮夸地说道:
“来,方兄弟,麻烦你往后让一让……冲你这‘总能把话说到点子上’的惊世之才,今天老哥我拼着伤口开裂,也非得爬起来给你表演一个五体投地,以示敬意!”
“噗呲,嘶——”
失笑出声的方亦,因着勾起灵台的胀痛而抽了一阵冷气,变作一脸苦涩道,“别别别,算我服了大人你了,就当顾及我的伤,劳烦您别折腾了。”
“那……行吧。我们这算是把意思交流清楚了,对吧?”
袁震旭嘿嘿嘿地笑着,一脸油腻之色地感慨道,“嗨,能找着话把念头说出来的感觉真是痛快,就像是总算把一根塞牙好几天的菜叶给嘬出来了似的。”
“……”
方亦揉了揉眉间试图缓解胀痛,顺势在手掌的遮掩下又翻了个白眼,“大人,我们还是说回原先的话题吧……那名异族后来怎么样了?”
“哦,那名异族,我想想……我们先前说到,那些世家宗门人马的袭营之举,给了那名异族从我手中逃脱的机会,但事后查探发现,它并未趁乱直接逃离……”
袁震旭点点头、恢复正经之色,作出梳理道,“那名异族应当是借机取代了一名受伤的弟兄,混迹在我青胄军中,试图等待更稳妥的机会。哼!如此抉择既是它聪明,也是它失算。聪明之处在于:以青胄军烈风卫的战力,处理那些袭营者根本用不着花太多时间,它若选择直接逃离,想要甩脱我们后续展开的搜捕绝不容易,一旦再次被抓住,不会再有幸理;而失算之处则在于:虽然凭借它那种匪夷所思的伪装能力,得以顺利潜伏下来、一时安全无虞,然而青胄军军纪严明,任何岗位都有清晰的事务要执行,一旦做出与职务不符的行径,必然很快就会被察觉,遭到暴露……”
讲述停了下来,袁震旭注意到方亦有异的脸色,转口问道,“嗯?怎么……方兄弟有什么异议看法么?”
“呃……不是我想打击大人你。”
方亦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在我看来,假若那异族选择了趁乱逃离,怕是大人和这件事的关系也就断在那了。倒不是质疑青胄军的搜捕能力,而是……那场袭营,除了是试探之外,很可能也是为了让那名异族暴露出来……换言之,幕后的策划者、应该也就是后来统合各方的中间人,八成做好了万全准备、等在外头,计划着目标一旦被惊扰逃出,就将其掳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许大人你会说,对方怎么可能清楚掌握那名异族的动向?那不妨想想,既然对方目的明确地冲着那名异族而来,不惜几次三番,付出种种代价,也要对青胄军动手,从没顾虑过目标究竟在不在大人手里,也没顾虑过目标是不是已经被大人随手弄死了……难道还不够证明,对方至少拥有一定程度上掌握目标方位和状况的能力?”
“……”
袁震旭沉默无语了好半天,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推测,“嗯,有道理……很有、道理。旁观者清啊,这样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老子后来的种种谋划布置,都形同虚设。他娘的!照这么说,老子带着一群弟兄、编了借口,故意去各个有可疑的世家宗门晃悠,制造机会让他们使坏、骗他们上钩的举动,岂不是……岂不是就跟抛媚眼给瞎子看似的?”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应该更像是……”
方亦诚恳地补了扎心一刀,“没穿衣服、挂满兵器,还在那装良家妇女。”
随即又往上面糊了点带盐的口水,“不过,没准也算歪打正着……全靠这么一番瞎折腾,让对方摸不着头脑,才促成了那晚孤注一掷的大规模会战。”
“嗯?那算好事?”袁震旭有点发懵。
“怎么不算?难道大人你喜欢被对方反复骚扰,应对层出不穷的算计纠缠?”方亦反问道。
“哦,照这么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啊。”
袁震旭认可道,“我这个人的性子,还是更愿意把麻烦的事情凑在一起解决,比较省心。”
“看得出来……好了,我们还是来梳理下,迄今为止说到的内容吧……”
方亦甩了下手,示意撇开刚刚那茬,沉吟道,“这整件事,简而言之就是:某个幕后黑手,借助世家宗门的人马在搜捕一名异族,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被青胄军截胡。为了夺回那名异族,黑手策动了更多人马,动用了大量底蕴深厚的势力才可能拥有的资源手段,试图顺便解决整个烈风卫……”
“顺便?!”袁震旭皱眉不满道。
“……试图彻底搞定烈风卫这个拦路的硬茬,以进行灭口。”
方亦漫不经心地改了句口,又继续说道,“目前看来,这个幕后黑手的种种性质,确实与‘修真院’颇为契合。结合对方最终动手的地点,以及策动世家宗门的能力,再加上表现出的底蕴财资,不得不说,青崖山院的嫌疑远胜其他……只不过,我直觉认为不是。”
“……”袁震旭耸耸肩没有表态。
方亦也没有多说,转移话题又道:“整件事情,勉强算是有一定脉络了。接下来,不如聊聊关于那名异族的来历可能?被它替代身份的兵士,已经弄清是谁了吧?”
“对于那名异族,我所知的已经都告诉方兄弟了……”
袁震旭迟疑了下,皱眉反问道,“被替代身份的弟兄也确实弄清了,但方兄弟问这个,总不会是要知道那名弟兄的名字吧?”
“嗯,我有两个相关疑问……”
方亦敲打着鼻子,斟酌字句道,“第一个,在那异族替代那位兵士期间,有没有证据表明:他接收了被替代者的记忆,以及……能力?比如说,类似大人的祖传独门招式,又或者类似伙夫的厨艺?”
“关于这一点,我给不了方兄弟绝对肯定的答案。不过……”
袁震旭沉吟了好一阵,终于回答道,“我认为你的担忧,极有可能确实存在。那名被替代的弟兄,其担当的乃是绘制地图、点算物资的文职,期间此类工作并未出现丝毫纰漏,那种异族……看着怎么也不像是本就擅长这种事务的样子。”
“文职,果然……”
方亦皱了皱眉,又继续问道,“第二个疑问,其实算是前一个的补充。我想知道的是:由始至终,那名异族是否吞噬过……有修真资质的对象?”
袁震旭眼角一跳,沉吟之间,手指在木盒上不住摩挲。
良久之后,他抬眼望向方亦,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嗯……那就意味着,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无法排除。”方亦的面色也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