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说:“我为什么说要把这些土地分给无地的农民呢?
这里主要有两点考虑:
一是这些农民目前没有土地,早晚会成为一个问题。
如果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有地可种,这样就缓解了社会矛盾。
二是由这些农民耕种这些土地,官府可以收租。
这样一来,所收取的租税比之以前要多得多。
所以说,这样做是一举两得,对双方都有利。
刚才我们说到土地兼并问题。
这次把土地分给无地农民,虽说可以从客观上缓解土地兼并问题,但我的初衷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我觉得对于土地兼并来说,靠官府挡是挡不住的.
只有象大禹治水那样,不能用堵的方法,那个治标不治本,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还是会崩溃的;
只能用疏的办法,顺应历史潮流,同时官府加以引导。
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还是何奇兄提醒了我。
以前,我对三代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觉得三代的一切都是好的。
就拿井田制来说,好不好?确实好。
这种办法延续了几百年、上千年,当时的人们就是靠这种办法生存下来的。
而且我考虑,这种办法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遏制了人们心底深处私欲的膨胀。
在临松薤谷的时候,先生曾多次跟我讲起三代的政治。
以前我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往深处想。
现在结合这一点,我琢磨着,三代的政治何以那么清明?古人的心底何以那样淳朴?
现在说起来,我觉得与这个井田制有莫大的关系。
你们想一想,大家的财产都是共有的,一起吃,一起干,一起睡,根本就不分彼此你我。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心里压根没有私的概念。
心底无私天地宽嘛!
所以那些政治家们才提出了天下为公的口号。我这样想对吗,先生?”
永嘉先生目光含笑,颌首道:“很有点意思,请继续。”
受到永嘉先生的鼓励,马腾放开手脚,说道:
“我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新生事物的出现,都不是偶然的;
即使是看上去好象是偶然的,也必然有其深刻的道理在。
作为三代时期重要标志之一的井田制,为什么会在三代出现?
而现在,不论人们怎样提倡,甚至是皇上亲自推动,也无论如何在实际生活中推行不下去?
这又是为什么呢?”
听了马腾这番话,永嘉先生、阎忠、高何奇都陷入了沉思。
而刘天保,则用一种钦佩的眼光看着马腾,为他的高谈阔论所折服。
马腾说:“我认为,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由当时的客观情况所决定的。
大家想一想,当时没有牛耕,没有铁犁,人们用什么来劳作?
靠的是木制的、甚至是石头制作的工具。
这样的工具,工作效率能有多高,显然是可以想像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大家不在一起生产劳动,种植的庄稼怎么可能养活一家老小?
于是井田制也就应运而生了。
不是人们想这么做,而是当时的现实逼得人们不得不这么做!
非不为也,不得已而为之。
这时的人们,没有私有的概念,一切都是大家的.
不仅是一般性的财产,甚至包括天下,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也。
所以当时的统治者大都能做到大公无私,能够提出天下为公的口号。
这就是当时的统治者能够自觉自愿地做到禅让,让有德行有能力的人来继续皇位,而不是传给自己的儿子或孙子的根本原因。”
永嘉先生击掌赞叹:“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太守大人见解深刻,独树一帜,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一切又圆融顺通,不得不令人佩服!”
马腾惊讶地望着永嘉先生:先生从来没有这样夸过自己!
一开始,马腾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抑或是先生嘲弄自己.
但看上去,先生一脸真诚,眼中含笑,而且那种笑是发自己内心的,是欣慰的笑容!
这正是:
纸上得来终觉浅,人云亦云口舌间。
大道无形天有痕,却看俯拾在何年!
得到先生的肯定,马腾放心了,觉得这段时间所思所想没有白费,于是继续说道:
“先生别这样说,我会骄傲的。
我这么说,是想既然井田制这么好,三代的政治这么清明,那么为什么后来井田制又崩溃了呢?
清明的政治为什么又会被那种浑浊的政治所替代了呢?
井田制的崩溃,从乐熹先生所讲的字里行间,我体悟到主要是由于后来出现了牛耕铁犁。
这些工具代替了木制工具和石制工具,生产效率大大提高,一家一户独立生产成为可能.
于是人们开始集中精力经营自己的私田,公田就慢慢地荒废了。
后来当政者允许土地进行买卖,井田制就彻底崩溃了。
出现了新的更好的工具,人们生产效率提高了,生产的粮食也更多了,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应该是好事。
但这种新式的工具的出现,彻底埋藏了井田制,人们的私欲却不断膨胀起来,道德品质不断下降;
统治者不再视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而成了一家一姓之天下:
没有了禅让,只有世袭,哪怕你的儿子是一个白痴,到时候也能当上皇上。
先进工具的出现,对社会来讲是一种进步;但从人性来说,又是一种沦丧。
那么综合来看,那这种进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以前我读《道德经》第十九章时,见老子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当时很不理解圣人为何发出这番奇谈高论,现在我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