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斗转星移,只愿得一人心。
相执相望相守,到白首不相离。
触景生情,若舞心中忽的一痛,手指紧握,极力压制翻涌的情绪,眼中的悲痛一闪而过。
“他修此楼,供此茶,只是愿得一心人,一个能看懂他愿意陪他携手天涯的人。只是能有这样心境,能有此相印的同人确实难寻”若舞神色暗淡,似在感叹别人,又似在暗影自伤。
东誉目光一闪,绪思蕴智,将若舞的神情尽收眼底“清高而孤,情倾却枉,他虽留有期待,但现实严酷清明,并不如心中所想的美好”
人活现实,心想却幻,两向相悖,才会有那么多的向往与不甘。
几杯茶间,几许嘘唏,几段回往,天渐暗,那落日已临。
余辉倾洒整个山间,橘红色的光辉遍洒,整个山间一片通红,似身临仙境又似身临火海,将两人的身影晕染。
若舞眼中惊叹,她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情景。云海之上,金光四散,霞辉倒映,被肆意包裹。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仿佛这是通往天界的苍茫大道。
若舞侧首看向身旁的东誉,仍面色平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那倾世绝容在此刻已没有了冰霜,在光晕下柔和的没有棱角,那双深似寒潭的眼睛被橘光匀染,流洒光彩,带着淡淡的温暖。
若舞呼吸一滞,心停跳一拍。此刻对他所有的忌惮,生疏顿消。眼前的这个人是东誉,却不是以往的东誉。他温暖,柔和,平复,他似仙安坐云端,周身散发出金光,透着温和。
他拉近了距离,不再高高在上。若舞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想一触那温暖。东誉忽的转首看向若舞,亦是一惊。眼眸如水,轻柔无比,面容如霞,岂是落日可比。她没有了防备,没有了冷刺,眉间戾气全消,她柔弱而美丽,需要人呵护,这才是真正的若舞。
眼眸微斜,看向慢慢伸来的玉手,东誉眉头一蹙,淡而威仪道:“若舞”
若舞一惊,瞬间惊醒,急忙收回手,眼中一丝恼色,她这是在做什么。美丽的东西往往只是一瞬,落日没于山后,万物归静,带走了一切的幻境。
暮色降临,花台上已无人影。
此幕虽短如梦,但今日的共赏余霞,已让他们一辈子不能相忘。
双门依旧门庭富丽,奢华显贵。即使是黑夜,仍难掩财气。
刚入了夜的天空还残留着一丝白日的气息,月亮时隐时明,繁星毫无踪影,冷风下的双门灯火通明。
亮堂精修的书室内,双益坐于案前,埋首书笔。他富态依旧,满脸红光,繁衣锦缎,玉石珠宝配身。
身前的灯光忽的飘闪不定,虽只是一瞬,双益顿感室内冷气滞人,冻肤冷空。双益抬首顿时一惊,室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
双益急忙起身,只见眼前的人,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衣服松紧有度,气质彰显,发丝长垂没有一物,只头绕粒黄丝环,衣袖宽大裙摆如坠。好个出彩的女子,气质不凡,举止有立,随意有度,彰发均衡,难有可比之人。
只是那双眼睛睿智精明,冰寒无温,只看一眼,他便觉身附薄冰。她凌人而视,气势逼人,让人遍体生寒,心中生畏。
这张脸熟悉又陌生,似曾相似,本是疑惑的脸顿时一惊:“你是昔日与楮庄主同行的女子,今日望月东宫的大小姐,若舞”
“双门主真是好眼力,还能认出我来”若舞淡然一笑,不冷不热
那已是数月前的事了,那时若舞淡雅洒意,如今冷面薄霜,强势咄咄,相较天差地别,真不像是同一个人。
“时光如梭,想不到多久不见,你已从茫茫人海中脱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大小姐”双益双目如炬,直直的看着若舞,她语淡不惊,投足有立,有气有势,注定不会是平凡之人。
既知身份,双益也并未表现出慌乱,仍俨然一派之主的气魄与举止。
“那时双门主对我无视轻屑,今日却是忌惮含畏,这就是身份所致”
双益目光一滞,神色隐讳:“我倒觉得你的身份未必人人向往,反而避之莫及,是祸非福。”
“福祸自知,双门主可有感知自己是福或祸?”
虽是不惊不恐,然僵硬的身体已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恐,双益强忍平气“如今几位门派的掌门相继被杀,这下一位便是我了吗”
“你认为他们是我杀的”若舞眼中深沉不透,语如密网
双益双手负于身后,离开位子走向若舞,眼里一汪平淡似看透生死“是谁我知不知道又能如何,能让我安然活过明日吗,自是不能,从你一来我便知道我命已尽”
“双门能力不容小觑,你只要一呼门人便鱼贯而入,我岂不是寡不敌众”若舞侧眸看向紧掩的大门,平淡而语,在说着一件微不足惧的事。
双益听此一笑,无力苍白,眼中只有最后一丝牵挂;“双门要死的人只有我双益,何去生出更多的人命。你能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我也听闻你的武功至上,只怕是我还未喊出声已命归天”
双益面容含凄,身形虽胖却感觉无力无助。若舞面上动容,心中一软,她与双益无冤无仇,只是因为立场对立所致,便要生生夺去他的生命。
“我无心此举却不得不做,双门主尚可安心,我不会再伤双门一人,也不会害你女儿”若舞看穿双益的心事,一语即穿。
既是对立,若舞也不愿滥杀无辜,她不再是以往的若舞,也不是无情无义到杀戮不分的人。
双益面上动容,眼中泛光:“这个世间残忍无道,我倒愿霜儿一事无成,安过一生,不陷此风波。”
“你是位尽心合格的父亲,这是双霜的福气”双霜在双益的爱护下如温室的花朵,娇生惯养,不知日热天寒,不谙世事。此举不谓益害,这只是源于心中对其的爱。亲情可贵,它更值得珍惜。
双益却是一笑,苍茫自嘲:“我这辈子畏惮的人不多,却已足让我局限一生,外表光鲜实则活在黑暗之下,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如今细想,邪派也好正派也罢,在我眼里不过如是”
若舞面色微敛,气和温容,几日前从东誉那里得知,他以前是杀人越货的山匪,人人记恨,不容于世。后因玉官赫为其更姓换名,助其成立双门,唯玉官赫所用。
虽归正道,身份洗白,但其内心的恐惧难消,过往的身份成其命线被玉官赫握在手中,力压利用,限制人生自由,这样的人生是过黑暗。
“我欲生贪名而毁自由,被操控一生,到头来也不过如草芥,任人割切,是我愚昧。然岂有后悔之说,虽不甘却也得自承自受,这便是命”双益袖口一动,肥硕的手紧握,青筋顿显,他双目微瞪是悲是求的看向面容波动的若舞:“生不由己一生,我不要让死也不能自己做主,只求你言而有信,放过双门的人”
内力震碎七筋八脉,双益瞳孔紧缩,嘴角溢血。他面色痛苦,扭曲不堪,身子无力的倒在地上,充血的眼睛望向若舞:“你虽居高位,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东誉手中的一颗棋子,任用摆弄,身不由己,你我同是可怜可悲却又无可奈何的局势人”
若舞闻言一震,双益的话如一道闪电将她击中,让她始料未及。她从未想过,她会是东誉的棋子,可用可弃。
都说人死语善,是肺腑告诫还是有意离间。若舞看向已无生气的双益,惶然无措,眼中竟生迷茫。
“不”若舞轻语一手抚面,东誉是她的师父,虽性情冷漠,但十年恩养,绝不是双益所言那样。
心若生芥蒂,便猜忌渐离,她信自己,相信所看所观,东誉是她唯一的亲人,交心信耐的人。
“爹爹”一欢快娇气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传来,带随着门外的冷风,若舞不由一颤,顿时清明。
若舞与双霜对面一眼,一个淡定如常,一个惊诧疑惑。若舞看了看面容娇俏的双霜,袖口一扫窗户大开,身形幻动,无声无息跃出,一眨眼已没了踪影。
渐离双门的若舞听到撕心裂肺的惊恐叫声时,眉头一皱,眼中阴郁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