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乐雅用完早膳,送兄长周博雅出门。
周博雅离开前,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周乐雅温柔笑道,“乐儿,如果今日要出门的话,记得带剑石一起。”
周乐雅弯起眼睛笑着:是!
周博雅抬手轻轻拍了拍周乐雅的头,就笑着转身离开了。
目送兄长周博雅离开,周乐雅就转身,看着恭敬挺直腰板站在他身后五步外的剑石,周乐雅朝他挥手。
剑石忙恭敬上前,将手里早已拿着的木板弯腰双手奉上。
周乐雅接过,写着:昨天带回来的老人家呢?
剑石看着,恭敬回答道,“回二少爷的话,那位老人家和他的孙子都在前院的柴房帮忙。”
周乐雅点头:请他过来,我有话要问。
剑石恭敬应下,随后就退下去传话了,传话后,剑石就回到周乐雅身后,低声恭敬说着很快那位老人家就会来了,随后,就低声说着,“二少爷,那老人家叫方富,他的孙子叫方可,都是南和州人士,方富的儿子儿媳都已经死去,他的孙子方可就是他们方家唯一的命根,方富似乎读过书,说话条理性很强,似乎见过世面的,小的觉得应该不是普通人。已经禀明了大少爷,派人去查了。”
周乐雅听着,微微点头,他也觉得那老人家那面相应该是曾经得意过,后来又落魄了的,应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不然他也不会将这个老人家带回鱼柳馆。
周乐雅走到小花厅,一边翻着医书,一边等着。
很快,方富来了。
方富已经换下了干净整洁的衣服,穿着的是下人服饰,他一进来,就对着周乐雅磕头拜了三拜,然后,垂首恭敬道,“小的方富拜见二少爷!”
周乐雅示意方富起身,剑石就代为言语,“方富,二少爷让你起来。”
方富恭恭敬敬的又做了礼,才慢慢的站起身,恭敬垂首,不敢抬头。
周乐雅看着,嘴角弯了弯,这方富倒真是把他自个儿当做奴仆了,周乐雅拿过小木板,慢慢的写着:你从南和州逃难过来的时候,可曾见过河工?
剑石看着,心头一跳,河工?难道二少爷要问南和州这次闹得极大的河岸崩堤的事情?二少爷不是从来都不问这些事情的吗?
剑石心里疑惑着,但面上将周乐雅木板上的话代为传达。
方富一愣,随即赶紧的回答道,“小的见过。现在在东门那里就有几个河工。”
周乐雅听了,满意的点头,随后,拿起小木板,写道:你且下去。
方富有些不解,但还是看着周乐雅恭敬的应下。
方富一离开,周乐雅就起身对剑石表示,他要去外面走走,剑石自然不敢有异议,因为西福南雪他们几人都受了杖打,周乐雅让他们休养几天,因此,剑石就叫来了被周博雅留下的墨石。
周乐雅还是跟昨日一样,从鱼柳馆的后门离开,来到热闹的街上,周乐雅一间一间店铺逛了过去,不时的留意着那些店铺的名字和牌匾,剑石和墨石不知道他们家二少爷到底在找些什么,上前问了,他们家二少爷只是摇头,随后就又转身逛着店铺去了,剑石和墨石只能小心的保护着,不让街上的行人冲撞了他们家二少爷。
周乐雅的确在找东西,至于在找什么,他自己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意识而已,昨日的那东门一游,他恍恍惚惚的想起,好像因为水灾逃难的人里似乎都有河工,至于为什么有这种认知,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大概上辈子他可能和河工一类的人打过交道?
就好像他上次跟玄雨哥说的那个故事一样,突然间就从脑子里冒出来了,那也一定是他上辈子下意识里听过或者看过。
南和州的灾情和河堤崩塌有很大的关系,河堤的话,那一定少不了河工,兄长大人这几日忙碌的事情和南和州有关,想着致远哥就在南和州,他也是心里担心,如果找到河工的话……那也许可以知道些什么?
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有用,但不做又怎么知道?
事在人为,总得做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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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广济府,一品酒家。
广济府的一品酒家在三年前突兀出现,随后就以独一无二的菜式佳肴和三杯就醉的临川梅酒而成了广济府里最贵的酒家,当然,也是广济府现在最大的酒家之一。
毕竟,一品酒家和鱼柳馆都有名帖式服务。(拥有一品酒家送出去的名帖的客人就可长期拥有独立厢房,还有专门享有的一客一侍者的恭敬伺候。)
一品酒家在三年前横空出世后,很多人都在猜测暗中调查这个一品酒家的拥有者是谁,可惜,无论人们怎么打探都没有结果,直至在一次一品酒家主持的品酒宴上,广济府府官的大舅子,来自酒酿家族,祖上曾经做过京都帝宫御厨的姚大出现了,众人才恍然,难怪一品酒家的菜式那么好!
而现在,一品酒家的某间独立厢房里,身材肥胖的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姚大正对着一俊美青年恭敬的磕头拜着,“姚大拜见源少主!”
“姚先生请起。”周博雅温和说着,示意身边的雨石上前扶起姚大。
姚大恭敬做礼,才在雨石的搀扶下起身,他身材肥胖,下跪站起的时候总会有些踉跄,但对眼前的这个还没有行弱冠礼的青年,他却是打从心眼里恭敬着。桃源社的创建,让他们这些一直在世家打压下的有才却不得施展,特别是出自鬼谷书屋的人有了用武之地!
不必再依附世家,无需仰仗世家,更不用被世家当成工具一样,用完就扔了,甚至还得有随时付出性命的觉悟!他的大儿子为了能够让他们姚家重振,依附在宋家旁系的门下,却被宋家的那个旁系推出去做了替死鬼!
如果不是源少主出手,只怕他那大儿子早就不在了,现在也不能在北洲管着一个大酒楼了。
“姚先生,辛苦了。”周博雅温和笑着开口。
“不敢。”姚大赶紧的谦恭几句。
周博雅笑了笑,就转入正题,“广济府来的这些难民里一定会有南和州的河工,找个借口招募这些河工进一品酒家。”
“是!”姚大恭敬应下。
“过几日……京都宋家的嫡系宋凤德和郑家的嫡系郑侯会来广济府征集粮食,取道广济府,前往南和州赈灾,姚先生,到时候,你小心应对,一品酒家捐出的粮食可以多点。”顿了顿,周博雅继续说道,“郑侯和宋凤德不合,两人对南和州的贪污案态度不一致,你可见机行事。”
“姚大明白,少主请放心。”姚大恭敬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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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雅在广济府的街道上逛着店铺,走了半天,在剑石忍不住开口说要让他停下休息的时候,周乐雅终于在一家店铺跟前停下脚步。
剑石抬头看去,是家药铺?药铺的名字是——陶然药铺?
周乐雅仰头看着牌匾,?窘鹱郑??窒峦坊沟窳艘豢盘易印Ⅻbr>
周乐雅看着那桃子,这桃子很有趣,似乎被咬了一个缺口,哦,对了,四年前,兄长问他桃源社要一个标志,该画什么好的时候,他那时候正在吃桃子,就将自己咬了一口的桃子递给兄长看,兄长看了,当即就笑了起来。
没想到,兄长真的用了咬了一口的桃子做标志了。
周乐雅盯着那牌匾好一会儿,才抬脚走了进去。
周乐雅进去后,就直接示意身后跟着的剑石拿出木板,写上:掌柜的,你懂药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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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周博雅才回了鱼柳馆。
南和州的情况不容乐观,不知李玄雨和张君铭是否已经赶到,虽然致远的安全无忧,但此事若不能反转,只怕李致远在仕途就无望了。
而这是李致远决计不能忍受的,也是他所不想看到的。
桃源社在朝廷里所能用到的人还不够,李致远是他周博雅所精心安排的一个,而南和州这事,机遇大于灾祸,他得好好运作才是。
周博雅这般想着,回了鱼柳馆,正欲去大书房处理几件事,就见剑石匆匆过来了。
周博雅顿住脚步,看着剑石过来对他行礼,点头,看了眼大厢房的方向,隐约可见他的乐雅似乎正在捣鼓着什么,周博雅本来有些严肃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唇边也微微扬起了笑。
——只要能够看见他的乐雅,无论什么事,他都能放松下来,暴躁的心也能冷静下来。
“今日二少爷去哪里玩了?”周乐雅示意剑石跟着他进书房,一边淡淡问着。
剑石想起今日在陶然药铺,二少爷和那陶然药铺的掌柜做的那生意,心头有些复杂还有些激动,原本他以为,他们家二少爷就是一个被大少爷宠着护着的娇贵公子哥,却不想,二少爷是真人不露相!
周博雅进了书房,转身坐下的时候,瞥见剑石激动复杂的神情,不由皱眉,剑石可是跟着他的人里,最为内敛的一个,这会儿却露出这样的表情,今天乐儿到底做了什么?
“剑石?”周博雅凝眉不悦开口,心头有些焦躁。
剑石忙回过神,拱手低声将今日的事情一一的仔细回禀着。
周博雅沉默听着,在剑石说完后,沉吟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陶然药铺?”
“是,陶然药铺,他们的牌匾上,还有一颗咬了一口的桃子雕饰。”剑石仔细说着,跟随周博雅多年,他自然知道,桃源社的标志是什么。
周博雅嘴角微微一扬,所以,他们家的乐儿做生意也要找自家人一起,嗯,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
“陶然药铺的掌柜是陶尹……陶尹的态度如何?”周博雅问道。
“他对二少爷很是恭敬,在二少爷说出要用药膳的方子和他做笔生意的时候,他很警惕,并没有马上应下来,说是要待明日和二少爷去东门看看布施药膳粥的情况后再定。”剑石恭敬说着。
周博雅笑了笑,微微点头,“明日让北喜西福也跟着,这几日,你只需听从二少爷,其他的,就只看不问。”
剑石有些一愣,只看不问?大少爷不担心二少爷会被人欺了吗?虽然今日二少爷所做的事情足以显示二少爷不是被大少爷宠着的公子哥,可是,到底二少爷还年少啊。
但面上,剑石就恭敬应下,随后,周博雅又吩咐了几件事,就挥手让剑石退下了。
待剑石退下,周博雅想着刚刚剑石说的事,嘴角的笑容不由慢慢的加深了起来。
——和陶然药铺合作,做药膳粥,如果真是要赚钱的话,乐雅可以直接将药膳的方子拿去周家名下的铺子,这样,乐雅坐在家里,每年也可以拿到分红,但乐雅选择陶然药铺,不以周家少爷的身份,不以桃源社源少主弟弟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这样,赚的钱,可都是给桃源社里,而且四六分的话,乐雅拿到的可没有在自家店铺里多,当然,他名下的那些东西可都是乐雅的,只是,现在,暂且不能跟乐雅言明而已。
估计,乐雅知道了,他也不以为然。乐雅对钱这些东西就一直没有什么概念。
而做药膳粥的事情,对乐雅来说,赚钱是其次,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东门的那群难民吧。
说是在东门布施药膳粥让大家知道药膳粥……其实是为了给东门的那群难民治病调理吧。
然后……想着乐雅还问了昨天带回鱼柳馆的老人方富,周博雅勾了勾嘴角,河工?借此找那群逃出来的隐姓埋名的河工,这也是个法子。
如果河工能够找到的话……那致远的案子就容易运作了。
周博雅将桌上的几封不知何时出现的画着桃子的信一一拆开,一一回复完毕后,就将信封好,随意的放在了书桌上,然后起身离开。
待周博雅一离开,就突兀的出现了黑衣人,恭敬的双手拿起信,随后很快消失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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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雅走进厢房的时候,周乐雅还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周博雅就站在门口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从未想过对乐雅隐瞒什么,桃源社的事,致远的事,他都有对乐雅提过,只是稍微隐瞒了里头的一些龌龊污秽的事情而已。
他虽然下意识里想把乐雅圈养在自己身边,最好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侧左右,但他知道,不能这样。
不是因为害怕有人阻挠或者谁的闲言碎语,而是,他了解乐雅,乐雅敬重他这个兄长,所以才会凡事都顺从他的意思,乐雅安静乖巧的外表下是倔强的脾气,就好像昨日,他不说话,沉着脸做事的时候,乐雅就也不动,硬是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着,等着他来开口说话。
乐雅是决计不会这样甘心待在他的羽翼之下,六年前的乐雅可是说过,要做他的剑鞘。
所以,他能做的是——打下一片天空,再拴一根线在乐雅身上!
——如果要腾空展翅,只许在我的天空下!
——如果要鹰击长空,那就必须和他比翼双飞!
哥?
突然在心里响起的温软的声音让周博雅回过神。
周博雅对着疑惑抬头看来的周乐雅露出温柔的笑,随后,抬脚朝乐雅走去,一边闲适说着,“看你忙的!我都来了好久,你都没有发现,怎么,那药膳粥很难弄吗?”
周乐雅一听,愁了:是啊,药不能太贵,也不能太差,还有要适合所有人的……嗯,我怕药膳不能发挥功用。
周乐雅有些懊恼,他应该先弄出药膳粥再去找药铺的,太心急了!真是!
周博雅摸摸周乐雅的头,柔声道,“别急,慢慢来。”
周乐雅点点头,又忍不住蹭了蹭还在摸着他头的修长的手,嗯,心头舒服多了。
周乐雅没有发现,他这样有些孩子气的蹭蹭透出的其实是撒娇的意味!
而周博雅却是轻轻的笑了,这几年,在他下意识的纵容宠溺下,乐儿已经不知不觉的有了很多小小的习惯。
而蹭蹭的周乐雅也忘记了,在刚刚,他心头衍生出的属于兄长的透着阴郁和决然的情绪……他漫不经心的想着,大概是因为南和州的事情吧,兄长事多,而有些不能拿到台面上的阴暗的事情,兄长不想说给他听,他知道这是兄长对他的爱护,他也只好装作不懂不知,只是更加努力的学习,读书,努力的想让自己更加独当一面,这样,就可以为兄长分忧了!
周乐雅握了握拳,所以,区区一个药膳粥,他肯定搞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