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随在那紫衣男子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而这一路上,街上众人的闲言碎语挺被她听了一遍过去——
“郡王掉下那么高的山崖竟能生还,那么那令狐家的二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呢,要么说红颜薄命,那二小姐与司徒家的公子原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眼见二人的婚期都要到了,那二小姐却摔下山崖生死不知,这婚自然也就成不了了。”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原本和司徒家大公子有婚约的令狐二小姐,为什么会与礼郡王在一起,且据说掉下山崖还是因为拉礼郡王不成反而被他给带下去的,我听人说,这令狐二小姐原本和礼郡王才是一对,否则做什么以命相救?”
“谁知道呢,话说回来,似乎只有看见礼郡王回来,不曾看见令狐二小姐,该不会是只有礼郡王一人生还吧?”
听着耳畔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风闪灵除了想翻白眼,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八卦的力量果真是伟大的,群众的好奇心导致了这些各种传言的产生,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版本越来越多,结果往往越来越离谱。
然而最让她好奇的是,谁看出来她和顾无欢像一对了?
她记得在掉下山崖之前,她与顾无欢一起出现在人前的场景十分少,实在是没理由传出这样的话。
原本不被人所关心的她,就因为结识了顾无欢与司徒彻,成为了众人八卦的主人公之一。
但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她现在只好奇这假无欢的出现,究竟是有什么样的目的。
顾无欢崖底‘复生’一事似乎给众人带来了不少的轰动,尤其是帝都中的闺阁小姐们,一路回礼郡王府的路上,风闪灵都能看见路边莫名其妙出现了许多妙龄女子,都只远远地站着,视线锁在她前头的紫衣男子身上,只是那么看着,却没有人上前。
风闪灵终于明白顾无欢本人的自恋是从何而来。
果然是被人惯出来的。
这些女子看他的目光,是浓浓的倾慕以及欢喜,但又似乎带着那么一点儿顾忌,就像是明知道那个人遥不可及,于是便不敢靠近,好似他的高贵是她们触手难及的,于是只能看着,得知他生还的时候为他开心着。
顾无欢在帝都里,当真是国民男神一样的存在。有一部分人想要得到他,例如那些出生高贵的朝中大臣的女子,有一部分人却只是单纯地倾慕他,从没想过能与他沾上什么关系,例如那些平民家的女子,富人商贾家的小姐们。
她觉得此刻扮演顾无欢的这个人,心中的感触应该良多吧?
也许有生之年,能享受这样的时刻不多。
就在风闪灵想七想八的时候,那紫衣男子的步伐已经离礼郡王府,只剩下两三丈的距离了。
王府外守着的守卫们大老远地看见他走来,眼睛瞪得似乎比灯笼还大,嘴巴也微微张着,直到那人走到了他们的跟前,他们才回过了神——
“郡王?!”
“郡王,您回来了?!”
“嗯。”紫衣男子轻轻应了一声,随后道,“郡主呢?”
风闪灵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听着这毫无波澜的声音,不由得挑了挑眉。
哟,声音倒还真是像。
“郡主正在大堂里坐着呢,自从郡王落下山崖之后,郡主便很是消沉,郡主在您落崖之后便飞鹰传信给梁王殿下和王妃,他们约莫这两日就会回来了。”
“嗯。”又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紫衣男子什么也没有再说,径自走回了王府中。
风闪灵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她忽然很好奇,舞阳能不能认出自己的亲哥?
风闪灵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脚下的步子一停,看着一侧的守卫,淡淡道:“守卫大哥,你们有没有觉得郡王这次回来,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一样?”
被她问的那人面上浮现一丝疑惑,“方大小姐这话是何解?郡王他哪里不一样了?”
“您的意思是指郡王的脸色不大好么?我知道绝命崖底下有条河,郡王定然是掉进了河中被河水冲上了岸才得以生还,也许是受了些伤,不过谢天谢地,总算是没事儿。”身后有人接着话道。
风闪灵听着这话,便知道这些人什么也没看出来,索性也不和他们多说,只道了一句,“也许吧。”
看来,正常人都看不出来这个假无欢和真无欢的区别。
就连在这看守王府门口这么久,每日看着顾无欢进进出出的守卫都看不出来。
其实她若是没有发现那点身高差,多半也不能确定,最初她以为顾无欢忽然变得冰冷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
她果然是想多了。
快步朝着前头那紫影的步子而去,一路上碰见好几个下人,望着她前头的人均是愣住,随后反应过来,皆是一副欢喜的模样,纷纷朝着他道——
“郡王回来了?”
“郡王,您没事?”
面对众人的一惊一乍,他只不过是淡淡地应着,“嗯。”
风闪灵双手环胸,悠闲地跟在他的身后走,见他走进了大堂,便也跟了过去,但她并未直接进去,而是躲到了门边,听着里头的动静。
下一刻,是东方舞阳疑惑的声线响起——
“你做什么大喇喇地出现在这里?我这一会儿有人要上菜呢,你别让人看见了。”
东方舞阳这句话出来后,站在她对面的人沉默了好片刻,才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耳朵听不出来么?一会儿有人要来,你还不赶紧回去藏好,你今儿是怎么回事啊?还是说你压根就没发现你自己没带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对方说着这话的时候神色忽然变了一变,但只是一瞬之后,便又恢复了原样。
而东方舞阳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变脸,不禁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没事儿。”他如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只吐出了这两个字之后便转身离开。
东方舞阳一脸的莫名其妙,见他要走,忙站起了身去扯他的衣袖,“你别从这儿出去啊,你进密道里去!从这出去你会撞上不少下人的。你今天真是莫名其妙。”
说着,她强行扯着‘顾无欢’走到了大堂后的壁画跟前,掀开了壁画,将手里的人直接推了进去。
完了之后,她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回想着方才顾无欢的举止,只觉得有些莫名的怪异。
她也不知顾无欢今天是怎么了,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变了。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从大堂外响起,抬眸一看,正是风闪灵走了进来。
“舞阳,难道连你也没有发现么?”风闪灵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你刚才与他对话,就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和他说了什么?”东方舞阳望着风闪灵,“你不是才来么?”
风闪灵道:“来了有些时候了,一直在外面听来着,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看出些不同来?”
“你指的是他今天有些古怪的事情么。”东方舞阳蹙了蹙眉,随后道,“我自然有发现,看他刚才说话不太对劲,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发现不对劲就好,我还就担心你什么都没发现。”风闪灵笑了一笑,道,“我来告诉你哪里不对劲,神态。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能淡淡定定的样子,让人有时恨不得把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表情撕下来,而今天的他,缺失了几分漫不经心,缺失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冰冷。”
东方舞阳斟酌着风闪灵这话,片刻之后,惊觉,“刚才那人,是个假货——我就说他怎么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是认为真的顾无欢死了,便假扮他的身份,而我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必然已经知道大哥还活着。”
“让他知道也没什么关系。”风闪灵冷笑一声,而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壁画,“舞阳,那壁画里头的密道是通往书房的吧?咱们去书房里看看,如何?”
“好。”东方舞阳应了一声,起了身,与风闪灵抄着大堂外那条路去往书房。
二人的步子很快,然而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打开书房的门之后,看见的会是这样的一幕——
书桌后头,坐着身着紫色锦服的绝美男子,单手抵着额头,望着正前方,此时正被两名黑衣人扣着肩膀,两名黑衣人撕扯着脸皮,同样一身紫衣的男子。
且那人的容貌与他一模一样。
“爷,这人皮面具好难撕啊,我根本就摸不到边缘!”
“爷,要不拿把刀,往下颌这里开一个口子,整张脸皮都撕下来算了?”
“本王有办法,让他自己撕。”顾无欢说着,伸手端起搁在自己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非刑伺候。”
“非刑?!真好,好久没玩过这个了!青云,你去找两根羽毛来,白云,你去拿双筷子来,紫云,你把他拎着,整个人倒过来。”
风闪灵望着里头这一幕,大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也许顾无欢原本正和四大暗卫在商量着什么事儿,而舞阳在不知道这紫衣男是西贝货的情况下把他推进了密道里,那密道通往这书房,让这西贝货好死不死的撞上了正主,寡不敌众,一瞬间被拿下了。
风闪灵原本还想着这西贝货也许能有什么本事,毕竟他扮演顾无欢也有七八分的相似了,却没有想到,他这么快便被拿下了。
不过此刻她很好奇,顾无欢刚才说的‘非刑’是一种什么惩罚?
“非刑……”东方舞阳听着这个词,挑了挑眉,扯着风闪灵到了一旁看着,“这个好玩,不信你看看。”
风闪灵此刻离书桌的距离隔得并不远,便抬眸朝顾无欢那儿望了一眼,顾无欢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望了过来,眸光里波澜不惊,只是一瞬,便又收回了眼神。
风闪灵同样撤回了眼神,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流露。
他方才望着她的眼神,好似真的在看一个陌生人呢。
想到这儿,她忽然有些想叹气。
明明之前都决定不与顾无欢牵扯在一起了,这会儿为什么好像又有些心堵了。
而东方舞阳此刻只顾着看好戏,完全没注意到风闪灵的情绪,只扯着她的袖子,“你试过被筷子戳鼻孔么?哈哈……”
风闪灵被她这么一说回过了神,抬眸望向正前方,然而这一看,却让她一瞬间也笑出了声——
“噗嗤!”
那紫衣男子此刻正被紫云倒着拎,脚上的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下来扔到了一边,露着光洁的脚底心,白云和青云二人一手拿着一支羽毛,频率极快的挠着他的脚底心,而黑云,正蹲在他的跟前,左手托着他的头,右手拿着一双筷子,分别插在那男子两边的鼻孔上,一进一出一进一出——
风闪灵觉得这个画面可以这么形容:四名彪形大汉对着一瘦削男子上下其手。
果真能算得上是上下其手,上挠脚心,下戳鼻孔。
那男子一开始要咬着牙忍着没有叫出声,但坚持不住多久,便开始喊了——
“住手,住手!哈哈哈……疼……住手……别挠……别戳”
他忍不住笑意,也经不住疼痛,整个人开始扭曲,但在四人的控制下,他的挣扎似乎一点用也没有。
风闪灵只觉的,这鼻子疼脚底痒,又疼又痒又想哭又想笑的刑罚,果真——灭绝人性。
自古以来,酷刑何其多,夹手指,针刺,鞭笞,烙铁等等,都是让人感受肌肤疼痛的类型,然而很多硬汉子能挨得住疼,却受不得痒。
而且用筷子反复戳鼻孔这样的惩罚,她也是头一次看见。
这所谓的‘非刑’还真的可以称之为一个非常特别的刑罚。
寻常的酷刑,有些人会经受不住直接翘辫子,而这样的刑罚,不会把人给弄死,但是绝对能把人折腾疯。
“哈哈哈……疼……住手……这他爷爷的谁想出来的,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原本看上去还冷冰冰的男子,因为这样的折腾而终于没忍住爆了粗口。
风闪灵觉得能发明出这样刑罚的人多半就是顾无欢,他的丧心病狂向来没有人能比得过。
“你一个劲儿的喊也没用的,你既然如此受不住,何必还要固执下去呢?你直接将你的这人皮面具去了,再招供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你来此有什么阴谋不就好了么。”黑云止住了戳他鼻孔的动作,叹息一声,“只是让你做这么简单的事而已,你若是不肯,咱们就继续好了……”
“别别别,再戳我的鼻子可就烂了。你早说啊,我方才又痒又疼,根本除了喊都想不起来该做什么。”那男子的鼻子已经隐隐可见血迹,“你马上给我准备一盆凉水来,我立即就卸下面具。”
“这才对。”黑云将手中的筷子扔到了一边,“其实,再戳一刻钟也不会烂的,我把握的力道不轻也不重,否则一下子就把你的鼻子戳烂了,接下来还怎么戳。爷特别交代过,这个鼻子当然要保证能戳的长久一点才好玩,这么一来你受折磨的时间长了,才愿意招供,但是如果你耍什么花招的话,我就把方才那双筷子捡回来,咱们继续,紫云,放开他。”
东方舞阳在一边窃笑,“这个刑罚是很丧心病狂,不过,看别人受刑的时候,蛮好玩的。”
“那你想不想自个儿试一试?”风闪灵对她小声道,“其实我也很好奇,拿筷子戳鼻子是怎么一个酸爽的滋味,会影响之后的呼吸吗?”
东方舞阳闻言抖了抖肩膀,“我才不试呢,影不影响呼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哪一天我试了我可能会对筷子产生恐惧感的。据说受过这个刑罚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对筷子恐惧。”
风闪灵闻言,瞥了一眼那背对着她此刻正准备拿清水洗脸的紫衣男子。
这人方才被这么对待,一段时间里看见筷子会不会产生阴影?
“那个,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们。”那男子从怀间掏出了一个瓷瓶,去掉了瓶塞倒了些粉末在自己的掌心里,而后将脸凑到了清水盆中,正要洗脸的时候,却忽然一顿,“你们可要有心理准备,一会儿我恢复了容貌,我怕吓到你们。”
“这话什么意思?”东方舞阳望着他,不解道,“是俊的吓人,还是丑的吓人?”
那男子回道:“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是后者,等会儿你会受到惊吓么?”
“开什么玩笑,本郡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东方舞阳挑了挑眉,“那你便卸下面具吧。”
“好。”那人应着,随后将掌心里方才倒出来的粉末一把拍在了脸上,在脸上揉搓了几下之后,用手鞠了一把盆子里的清水,泼在了脸上,反复搓揉。
周围一众人望着他的动作,似乎在等着看他原本的模样。
然而接下来,让人惊讶的事儿发生了——
原本是一盆可见底的清水,被他洗着洗着,忽然就染成了一盆白色的睡,随后,众人可以看见,他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卸下了一层白白的、十分薄的面具,面具之下的整张脸黑如碳!
而由于他的手方才也挫了粉末浸了清水,手腕以下直至手指的部位几乎也成了和脸一样的黑色,于是乎就演变成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一个男子,光看侧颜就知道整张脸应该都是黑如碳,而脸部以后,脖子部位的地方没有经过清洗,依旧是白皙的如玉一般,露在宽大的袖子外的手臂,截止到手腕处都是白皙的,而整个手掌却是漆黑的。
众人想到一个可能性,几乎都大眼瞪小眼——
此人但凡是经过清洗的地方都黑的令人无法直视!而没有经过清洗的地方却那么白皙,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就是一整个的黑人?!那么他是如何将全身黑都弄的这么白?!
东方舞阳此刻已然目瞪口呆,“我从未见过如此漆黑之人……”
哪怕是那田间里天天被阳光暴晒,做农活的农夫都没有这么黑!
同一时,风闪灵唇角也有些抽搐。
这半黑半百的视觉冲击着实是有些大,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非洲这个地方吧?如果有的话众人应该也有所耳闻,但见周围这一个个的反应,显然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
她最好奇的是,这人要花多少时间来给自己化一个全身的皮妆?这现在化妆技术都没有这么牛叉,二十一世纪那些白的如雪一样的女明星们,大多都是天生肤白,再不济,也绝不会黑,所以经过稍稍的修饰,便十分美艳动人。
但今日看见的这个人,实在是太神奇了。
若非他自己卸下面具,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来他那皮肤是假的,之前他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分明看着就像是真的肌肤,完全没有涂抹了什么东西的痕迹。
“天呐,长这么黑也能扮成爷,太佩服他了……”
“底子这么差,却还能伪装的那么像,神态模仿了六七分,外表却是让人看不出破绽,我从未见过易容术如此高超之人……”
“我有生之年也是头一次见易容这么厉害的人,也是头一次见——这么黑的人!就像是从碳里滚了一圈出来,都跟乌鸦身上的毛色差不多了。”
“喂,你们说他那身黑皮是不是真的?要不咱们去帮他搓搓看?”
四大暗卫们围在一起议论着,甚至有些怀疑那男子到底是个什么肤色。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顾无欢坐在书桌之后波澜不惊,只望着那依旧在洗脸的人,眸光微深。
此人的易容术,不得不说确实是高明。
“你们若是觉得我这原来的皮肤可能是假的,大可以来帮我搓一搓,我倒希望你们能帮我搓下一层黑皮,如此一来还能让我变的白净一些。”那人说着,便从清水里抬起了头,将有些湿了的头发往后一甩,露出真面目来。
然而下一刻——
“我的娘!”
“我的神!”
“呕——”
“你离我远点!”
四大暗卫离那男子原本就是最近的,此刻看见他的真容,竟都抑制不住整齐有致地连连后退好几步。
“我早说了嘛,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们。”那男子叹息一声,随后转了个方向,望向了东方舞阳与风闪灵这一头。
“啊!”东方舞阳望着那张脸,几乎是一瞬间跳到了风闪灵身后,将头直接藏着她背后。
风闪灵:“……”
她此刻呈现呆滞状态。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庞?
黑如碳一般也就罢了,左脸上是五六道长短不一的疤痕,右脸上是一个一个疙瘩,夹杂着大大小小的麻子,光是这些还不算,一边脸黑中还有点儿红肿,一边脸纯黑,红的那边仿佛是被人打肿了一样,且整张脸的五官几乎是变形的,眼歪嘴斜,比起当初东方舞阳招亲那一会儿丑八怪,简直不知道难看了多少倍。
当初那些个叫花子,起码人家肤色还没有这么黑,两边脸不至于如此失衡。
那满脸形同黄土高坡般的千沟万壑外加热带雨林般复杂的麻子疙瘩,让人看的禁不住都要虎躯一震。
风闪灵饶是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想后退。
说实话,真不是她看不起人,平时看见一些相貌不佳的,她从来不去歧视人家,更不会去贬低人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的容貌无论是美是丑都是天生,这个道理她懂。
可今日见到眼前的这个人,她真的有些难以直视。
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太过诡异,她无法做到云淡风轻。
而她的神情落在那男子眼中,那男子倒也没有什么反应,面色十分淡然。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受到惊吓’的模样。
看完了风闪灵与东方舞阳,他最后才偏过了头,去看那书桌之后的顾无欢。
顾无欢迎上了他的视线,那一瞬间,他的眉头似乎抑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不过他的反映倒是比其他人平淡的多,没有受到惊吓的模样,就在众人以为他果然是最淡定的时候,顾无欢忽然偏过了头,伸手捂上了口,那动作分明就是想呕出来了。
风闪灵望着他,唇角一抽。
其实他也根本忍受不住与那人对视的吧……只不过他坚持的久一些,到最后依旧是被恶心到的。
“我早说了,我的模样会吓着你们的,你们偏偏就是要我卸下面具,此刻又都是摆出这么一副嫌恶的模样。”那人说着,便直接坐在了地上,“你们干脆给我个东西遮着脸吧,省的你们看了也闹心。”
风闪灵听着他这语气,只觉得此人说这话的时候,是以一种十分平淡的口气,仿佛是早已经习惯了类似于他们这样的目光。
惊吓,恐惧……
“得得得,我给你。”最先开口的是黑云,他弯下腰撕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衣料递给了那男子,等那男子接过之后,他又迅速地退离了开来。
“我从小就这模样,我见惯了你们这样的目光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块衣料蒙在脸上,“我也希望能长得俊俏,我也希望能有许多的漂亮姑娘喜欢我,可我知道,那只是痴人说梦罢了,我也埋怨上天的不公平,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灿如明珠一样夺目,而有的人注定平庸一生,还有一种人,就是像我这样的,连想平庸都不能,我从小就一直听人骂长大的,我丑的能把小孩儿吓哭,村子里的人评价我只有一句话:丑的光宗耀祖。”
众人:“……”
“如此说话确实是有些过分。”东方舞阳见他蒙了面,便觉得适应了许多,许是因为那一句“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灿如明珠一样夺目”有些悲哀的语气,让她觉得人与人之间当真是有许多不公平。
作为这个男子形容的——‘灿如明珠一样夺目’的那类人,她对于此人起了一丝同情,开口说话的语气也好了许多,“那你为什么假扮大哥前来礼郡王府,你是想取而代之?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她当真好奇,幕后的指使者怎么就能够派出这么黑这么丑的一个男子来假扮顾无欢,难道就是因为看上了他的易容手艺么。
“指使?”那男子听闻这句话,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东方舞阳额,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来你们是怀疑有人指使我扮成礼郡王,觉得我来是有什么阴谋?这个你们当真是想错了,没有人指使我,你们可别不信呢,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我这幅模样,除了我自己想,谁会让我来扮礼郡王,光是看着我的模样都能反胃。”
“那你想说,你扮成郡王是意图这王府的财产与他的权势么?”风闪灵这般问着。
“我已不想要财富,二不想要权力,我想要的——其实只是郡王的脸而已。”那人说着,叹息了一声,“作为一个如此丑陋之人,所希望的无非就是能有一张好看的脸,我常常看着一些英俊的男子从我的身侧走过,看着那些漂亮姑娘们钦慕他们的眼神,我心下无比羡慕,我原本不是帝都的人,是因为在自己的家乡实在呆不下去,这才一路掩着面来帝都,逢人就说自己得了怪病才蒙着脸,否则像我这么丑的,必然也是帝都的风云人物的。风云人物无非只有两种,一种是众星捧月的,一种则是人人嫌恶的。”
众人听着他的话,不得不说确实是无言以对。
“我来帝都也不过两个月而已,好在我掩饰的好,一直没让人看出我的丑陋,直到有一日,我看见了从礼郡王府里出来的一个男子,那一瞬间我几乎是惊呆了,我从未见过如此风华绝代之人,他的面容就仿佛是最出色的画师精雕细琢一般,我随口打听就知道这人是礼郡王顾无欢,从那之后,我便很时常在礼郡王府附近转悠,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王府门口的守卫从来没有发现过,我这么一看便是看了将近两个月。”
众人听到这儿,几乎眼角都在抽搐了。
他爷爷的,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像是一个男子暗恋女子才会有的行为?
而此刻坐在书桌之后的顾无欢本人,抬手扶着额头,也不知是听不下去了还是难以相信,竟连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我听见了郡王落崖的消息。”那男子又继续道,“我当时只觉得真是可惜啊,那如画一般的男子就这么薄命,但同时,我心里也起了一个想法,也许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扮一扮礼郡王,感受一下作为帝都第一美男的那种优越感,而我也果真这么做了,我的个头也高,与礼郡王差不多,我人也瘦削,我唯一需要改变的地方,就是我的肤色与我的脸。”
“这叫唯一么……都这么多要改的地方了……”风闪灵纠正着他的词汇,“还有,你的个子和他还是有差距的,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是假的么?我的头顶大概只到他的下巴,而我到你的耳朵下边一点,你二人个子都很高没错,但是他,还是比你高出了半根手指头左右的距离。”
风闪灵此话一出,众人望向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的细节,她竟也能发现。
四大暗卫不得不承认,这个他们都没有发现。
一群爷们平时站在一起,哪里会动不动看人家的身高?即使看了,那么一小段的距离也估算不出来,高个子与高个子之间差那么一点,如果不站在一起比对,着实不好发现。
同一时,顾无欢听着这话,瞥了风闪灵一眼,似乎也有些意外,因为他没有与这冒牌货近距离站在一起,故而他也真没发现这一点。
她竟是根据这一点来判断出真假么,果然是很简单。
“这位姑娘,你着实是细心了。”那冒牌货笑了笑,“因为我当时想着,礼郡王没有生还的可能了,所以也没人能拿出真的礼郡王来跟我比较,只要我把肤色和脸弄好了,扮几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见过礼郡王的次数实在不少,已经能记得他的神态与气质,我努力地去学,终究只是学了六七分像,我努力摆出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从大街上出现,一直走到王府这儿,这一路上我接受了无数女子偷来的倾慕目光,那一刻我真觉得值了,原来我也有这样的一日。”
他说着,似乎有些感叹,眼神在这一瞬无比知足。
众人无言以对:“……!”
风闪灵觉得这世间奇葩当真多。
扮成顾无欢就只为了享受一下当绝世美男的乐趣,感受着漂亮姑娘们倾慕的目光,实现自己的美男梦,这个理由也是醉……不过似乎也可以理解,原本还以为会是什么阴谋,没想到却只是这么单纯的一个原因么。
“我当时险些激动地跳起,可终究还是忍着,平静地进了王府。但我没想到的是,原来礼郡王是诈死,因为舞阳郡王的话出来之后,我就明白了,而更倒霉的是,原本想出了密道找条路逃跑,没想到撞上了真正的郡王。”那人叹息一声,“我的错,不过我还是不后悔,你们想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是知足了。”
众人还是无言:“……”
能把他怎么样呢?以假冒顶替之罪处死么?
可若他说的是真的,他的遭遇委实也太凄惨了些,试问一个如此丑陋的人,人生中必然充斥着各种不幸,为了当一日的美男宁可去死,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在我死之前,能不能让我再说一句话。”那男子说着,转了个方向看着顾无欢,“郡王,能扮成你那么片刻我只觉得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在处死我之前,让我多看看你?让我记得,曾经有那么一刻,我就是你……”
“你出去!”顾无欢不待他说着,忽然伸手朝房门外一指,“这辈子别再让本王看见你,再有下次,格杀勿论。”
“郡王。”那男子愣了,“你这次就这么放过我了?”
顾无欢看也不看他,“出去!”
“谢郡王,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那人朝着顾无欢的方向拜了一拜,转过身麻利地跑开了,拉开了书房的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就这么让他走了么?”风闪灵望着那人的方向,有些怔愣。
顾无欢当真还就不和他计较了?
“你们以为本王当真就信他的鬼话么。”顾无欢抬眸望着那半开的书房门,冷哼一声,“我早在他身上撒了追踪香,一到夜里,就让蛊虫去寻他的踪迹,我倒要看看,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
是夜。
月色高挂,在巍峨的幢幢宫殿上洒下点点月华。
忆云殿内,灯火通明,然而,却有人在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秘密交谈。
“我早就怀疑,顾无欢怎么会真的那么轻易的死了,果然是有诈。”男子的声线清朗,带着一丝冷意,“百里无心,今日见到了顾无欢,有什么感想,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说过的话。”
“当然记得。”一声低笑响起,个头较高的那人道,“果然真人比画像上的还好看,我当初说过的,若真能让我见到容貌如此出色的人,一定要剥下他的脸皮制出最好的人皮面具,只可惜他掉下山崖摔死了,我便只能自己试着研究一张面具出来,扮成他试试效果了。没想到,竟让我发现了他还活着的事,若不是我机灵,刻意扮丑,也许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
“那既然你知道他活着了,是不是觉得应该将你说过的话实现了?”对面的人道,“如今顾无欢活的好好的,你就不愁那一张人皮面具了。”
“那只是见到他以前的想法,现在我改主意了。”百里无心说着,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鼻子,“还从未有人这么对我,在碰上他之前,我都没见过如此恶劣却又有意思的人,而且,与其只要他一张脸,倒不如,要他一整个人。”
“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对这礼郡王起了兴趣了,我不想杀他,我多半是有点喜欢他了。”
“百里无心,你耍本皇子么!”
------题外话------
又是一个变态的出现……好吧……我太喜欢变态了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