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北太沅的母亲是个美人。
她的美既没有给她带来福气,也没有给她惹祸,就这么平淡的美了很多年——直到她被大她将近四十岁的皇上看中,带进了后宫。
进了后宫她才意识到她有多么动人。号称贤德的皇后没有她美,自诩博学的毓秀夫人没有她美,就连被冠以京城第一美人的丽嫔也比不上她。
皇上的宠爱让她意识到了她的美貌能给她带来什么。所以,很快地,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孝仁皇帝让她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的艰辛给了她一个男婴——北太沅。
北太沅很小就知道他的父皇很喜欢他,喜欢到超出其他任何皇子,喜欢到在他不满十岁就有意立他为储君——可北太沅一点也不高兴,特别是他遭到他那些比他年长许多的哥哥们使出的各种手段的时候。
他的母妃也很喜欢他,他是她此生最大的筹码,是她以后半生的荣华,她怎么会不喜欢他?
他的嫡母皇后也很喜欢他,喜欢到但凡京城里出了一个新鲜玩意,皇后都会想尽办法让人带他去见识,最好把他迷得忘记诗书骑射,迷得乐不思蜀,迷得扶不起来。
北太沅冷眼旁观,不对他父亲的过分看重表示感激,也不对她母亲的疑神疑鬼表示安慰,更不对皇后的捧杀之计加以辞色。
但他们依旧给他的童年带来了阴影,他厌恶女人,厌恶心机深沉的女人,更加厌恶后宫的女人。
终于有一天,皇后不再继续对他多加‘关照’了,她母亲也不再继续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不让他出门了。后宫里来了一个新的女人,是皇后的表妹——比他母妃年轻,比他母妃鲜活。
皇上开始爱上这具年轻鲜活的肉|体,专宠专爱——就如同对他母妃当年。他和她母妃失宠了,昔年热闹非凡的宠妃宫变得冷清凋敝,他母亲开始酗酒,开始打骂他,或者搂着他疯狂地嚎哭,等酒醒了就再找酒喝,然后继续对他动手…如此循环,他常常浑身带着青青紫紫的淤痕掐痕。
北太沅依旧冷眼旁观,却常常望着看不见尽头的皇城,想着烽火狼烟的燕北。
机会还是会留给强者的,皇上的十七弟,那一任的翌宗殿主回京祭祖,看中了这个美貌的过分的孩子。“他的天赋是我生平仅见。”那个以暴烈著称的殿主北成烈赞叹着道。
皇上现在不喜欢他了,对他可有可无,就让他跟着北成烈到了燕北。
燕北充满着鲜血与战争,和解与杀戮,生灵与死亡,毫不意外地,他爱上了这里,选择长久的留了下来
直到皇上的死讯传来。
他不意外,那女人到皇上死,没有生出儿子,皇上终究还是立了皇后的孩子,他意外的是,他母妃居然自杀,跟着先皇殉葬了,但是据说,皇上死得很蹊跷,那份诏书也有很大疑问——不过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只不过让他更加忌惮女人这种美貌如花,心如蛇蝎的生物。
当北成烈知道他的想法后,对他大加鄙视“那是你还没有尝到女人的滋味,尝到了之后,就是死,你也情愿死在她们身上。”
北太沅挑挑眉毛不置可否,依旧认认真真地跟着北成烈学习武艺军|事,北成烈没有儿子,便把毕生所有都教给了他,在他十五招之内放翻自己的那天,他宣布了北太沅就是下任殿主。
同样也是那一天,在他心中像一座大山屹立不倒的北成烈突然咳血,然后昏迷到人事不省,只是在临死之前冲着他大笑:
“老子平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手把手教出了你!”
北太沅默然,只是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安然离世。
成了殿主的北太沅飞扬跋扈,打遍京都却无人敢管,无人能管。那些想管的人,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就是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
皇后,哦,不,现在也是太后了,召他回京,看了他许久许久,才放下身段恳请他放弃旧怨,言语真挚,一派慈母心肠,北太沅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很可惜,在那之后,他那大哥没当上多久的皇帝就死了——据说也是被宠幸的女人害的。
参加完新皇北昊玄的继位仪式,北太沅继续回到了燕北,过着他长烟落日,铁马冰河的日子。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想着过和北成烈一样的日子,无家无室,死之前在皇室里找一个资质不错的人继成翌宗。
再过了几年,连他的侄子们都纷纷娶妻生子,他还是孑然一身的回到了京城。可怕的是,他遇到了很大的意外。
那又是一个赤月之日,他全身功力散了个十成十,倒在地上任人鱼肉。
再然后,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她说她是葳蕤夫人的人。
她说她是个丫鬟。
她长了一张不会说谎的脸。
她天生就会笑。
她…很可爱。
北太沅走了之后,那张脸时不时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为此,他把葳蕤夫人宫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没找到她,让他感到无端的恼火。
直到那场蹴鞠比赛,从来不相信命运的北太沅有那么一刹那开始相信命运了。他要找的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丫鬟堆里,傻呆呆地盯着他看,一点不懂得掩饰。
北太沅很满意。
他立刻找到北昊玄,让他去到三王府要人,他无视北昊玄错愕的脸,心情颇好的离去了,只等着见人。
北太沅见到她时轻描淡写地威胁了一番,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把人带到了翌宗,他看到她有些沮丧的脸,心里却不厚道的偷笑。
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叫海岱,谐音很像某种他不喜欢吃的海产品。
海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她在翌宗东走西逛,尽管她自以为很自己脱岗偷懒做得很隐蔽,但明处看不见的暗哨几乎每天都会汇报行踪给他。
北太沅边听边敲了敲桌子,决定亲自去抓那个消极怠工的新上任令主,让一旁的宫怀羊跌破眼镜——如果他有眼镜的话。
北太沅步履轻缓地走到迷花林,那里已经盛开了迷人眼的繁花,如锦如缎。虽然迷不了他的眼,但总是能迷住有的人的眼——比如靠在树上,手里攥了一大把花枝的那个。
海岱靠着一颗桃树,手里攥着一大把花枝,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正垂头编着什么。
北太沅咳了一声,就看见她的手一抖,一脸愕然地盯着她看。然后跟以往一样的迅速反应,立刻道:“我看林子里的桃花开得正旺,准备摘几只送给您。”
北太沅冲她勾了勾手,看她颠颠地跑过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手感跟往常一样的好,于是笑问:“你准备怎么送给我?”
“呃……”她低头看她手里编好的花冠,默默地举了起来。
北太沅看那明显是给小姑娘带的东西,嘴角抽了抽,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配合的低下了头。几片桃花簌簌落下,轻沾在他的发丝上。
北太沅捋开适才被她笨手笨脚弄乱的头发,冲她扬唇一笑。
西夏丰华,不比君,勾唇捋发。
她的眼睛又直了。
后来,她当了他的先生,他也当了她的先生,两人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互相折磨与被折磨——海岱这么认为。
北太沅见过绝代风华的佳人,出身高贵的闺秀,豪迈大方的女将。也很清楚的知道海岱她不绝色,不聪明,不会武功,没有好家世,没有地位,还不识字——还很能吃。却让他觉得舒心自在,如同将春风采撷一缕,留在身畔。
北太沅忽然觉得女人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或许他该考虑留个后?
这个问题在北太沅心里萦绕不散,一直到大皇子事发,一直信奉事不关己的海岱跳出来为他说话——虽然她插嘴插|得很没有水平,但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他觉得既然找到了目标,那么生个孩子继承翌宗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那么该怎么让他的目标也跟他一起为了生孩子努力呢?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夜市上,正在吃着烧烤的海岱无端地打了一个寒噤,然后拢了拢身上不太厚的春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