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少女边笑边对着海岱轻轻指点,而尤歆好似没有听到,作为主家,一点打圆场的意思也没有,只顾着跟一旁紫裙的少女说话。
一个坐在最右边的朱红色木椅上,正凭栏眺望湖面的女子转过头,看着海岱,半阴不阳的笑道:“我看海令主身上穿得如此艳丽,倒是少见,不知在那里做的。我也去给下人们做两套。”她身上的衣裳首饰精致华丽,在这里仅次于尤歆了。
大夏的审美偏于暗色,这亭子里的少女穿得最艳的也不过是雪青色,太过明亮的颜色被大夏的贵族们当成上不得台面的象征。因此她这么说虽然有些过了,倒也基本属实。
海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身,浅玫瑰粉的斜襟纱衣,里面穿着蜜合色的长袖褙子,底下穿得是缀了珍珠桃粉的百褶裙。
北太沅觉得她穿冷色显得脸色沉重,人无端老了几岁,所以衣服都是他亲自挑的,这些衣服颜色虽然艳丽,但衣料和上面的装饰刺绣都是极为贵重的,就连从二品以上的妃嫔想要穿戴这些,还得要皇上恩赐才行。
当然,这些海岱自己都不知道,北太沅自然也不可能拿到她面前跟她说自己送得东西多么贵重。
可惜坏就坏在着料子太过贵重,反而没几个人能认识出来。有几个少女也跟着取笑:“这般样子,莫不是乡下来的?”“到底是下等人出身,没见识。”声声都不刻意压低,好似故意让海岱听见。
海岱心里纳闷:这尤歆有这么高的号召力,让在场所有女士都跟着仇视自己?其实她猜不到也很正常,她们这般无非是‘嫉妒’二字。
北太沅俊美绝伦,又加上位高权重,个性跋扈不羁,正是书里才有的风流人物,不知道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今日一朝名草有主,那‘抱得美人归’的就算是个豪门闺秀或是个绝代佳人,她们都未必认为能配得上心中的男神,更何况是海岱了。
尤歆此刻也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海岱身上的料子,只觉得那上面的刺绣花朵一转身都能飘出香味来,实在是巧夺天工,别人没见识,她怎么可能没见识?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得大恨。
尤歆现在听那几个少女议论,觉得好像打自己的脸,微微沉着脸道:“来者是客,李家妹妹快别说了。”那几个少女家里的身份地位都远不如她,看她脸色不好,都连忙住了嘴。
海岱实在是讨厌和女人扯皮斗嘴,她前世上的是理工大学,女性的数量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还都比爷们还爷们,穿过来到了翌宗,接触最多的女人也就是姬媛这个铁血真汉子,让她跟女人斗嘴简直要命。
海岱叹了口气道:“我是婢女出身,跟诸位小姐没得比,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包涵一二。”她这么挑明了一说,倒显得自己磊落,不以出身为耻,其他几位取笑她的女孩都面色讪讪,刚才倒显得自己没教养,当面取笑人家的,还不如个丫鬟。
尤歆看她毫不在意就道出自己的出身,脸色微变,海岱既然对自己的出身不在意,那她本来打算‘不小心’点出她出身的后招也就没用了。她想了想,忽然又笑道:“海令主,我下了帖子来请诸位姐妹‘斗花’,不知海令主带了什么好宝贝,也让我们来开开眼?”
斗花就是一群闲极无聊的闺阁少女养一些奇珍的花花草草,再把它们拿出来炫耀比较,不过说是这些小姐亲手养的花,其实也都是专门聘了花草匠人来打理。
海岱微微皱眉,尤歆何时提到斗花了?就连打发来下帖子的人还有她发来的帖子,都没有提过此事,不过此时帖子刚才已经递交给管事,现在就是说什么也没用,只是道:“我并没有带东西来。”
尤歆一笑道:“看来以海令主的身份,是不爱这些玩意的,不像是我等人,没事总喜欢找些事情来做。”又慢悠悠地道:“真可惜,我听闻海令主在现在的俪元夫人身边当过差,听说俪元夫人最是高雅,应当是喜欢花草的,还想向您讨教一二呢。”忽的又轻轻掩了掩自己的嘴,笑道:“是我糊涂了,那时候海令主定有许多差事呢,哪有功夫理会这个呢?”
话音一落,那些小姐们又是一阵轻轻嗤笑。
海岱看着尤歆如此咄咄逼人,心里不由得微微恼火,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道:“俪元夫人喜不喜欢花草我不知道,不过殿主却不喜欢花草,因此翌宗上下都是不大养花的。”她也懒得和她们拉来扯去,直接把北太沅抬出来做挡箭牌。
尤歆听完面色一僵,手指紧紧地捏着帕子。然后勉强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尤歆说着就抬手招了招,一盆罕见的绿牡丹就这么被人端了上来。别的女孩也都纷纷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贝花来,虽然无人敢越过尤歆,但也算是争奇斗艳了一番。
海岱仔细看尤歆脸色,发现她明显心不在焉了起来,就连夺了花魁都没见得有多高兴,其余人看着主家没心思,也都纷纷起身告辞了。
海岱原本也想走,只是尤歆忽然抬手道:“海令主留步。”
海岱站定了脚步,转头看着她。尤歆终于卸下了面上的笑容,冷淡中带着几分厌恶,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道:“坐吧。”
尤歆这次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接问道:“你与殿主是什么关系?”
海岱假装听不懂:“自然是上下级关系。”
尤歆看她装傻,心里更厌恶几分,她抬了抬手,立刻有几人抬着一口精巧的箱子,她淡淡一笑,打开那箱子,珠光宝气立刻溢了出来,里面有着拇指大小的南珠,各色金首饰,还有上品罕见的羊脂玉,她让海岱看着箱子,道:“你若是离开翌宗,这里的东西便全是你的了。”
海岱被震惊了,被她的智商震惊了!
她咳嗽了一声,问道:“小姐的钱财可比得过殿主?”
尤歆一怔,下意识地摇头。翌宗在燕北盘踞三百多年,谁知道到底积累下来多少财富?
海岱摊手道:“我若是不爱钱,那自然不能答应小姐;我若是爱钱,那就更加不能答应小姐了。我若是和殿主…咳咳,那岂不是顷刻就富可敌国?”
尤歆又是呆住了,然后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海岱说不出话来。她自小到大受宠惯了,觉得什么事都该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今日,她本来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先是羞辱打压海岱一番,然后再居高临下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她认为,像海岱那等一看就没见过市面的庸俗女子,定然一见这么多珍宝,定然什么都忘了,所以她却没有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
尤歆手指尖尖,几乎要戳到海岱的脸上了,忽然连着道了三个‘好’字,趾高气昂地冷嘲道:“你身份卑贱,就是跟了殿主,也照样不清不白,无名无分。你如今不过是有殿主几分宠爱罢了,以后又能得意到几时?”
海岱心里想到昨日姬媛的话,心里微沉。但听到她那一副正室夫人的口吻,脸就止不住的黑了,翻着白眼道:“小姐是什么人啊,对殿主的家事姻缘倒是操心。”然后又嬉皮笑脸地故意气她道:“小姐别急,若是小姐能拿出黄金十万来,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十万黄金?海岱真是狮子大开口了,他们柳西令的家财都不一定有这么多!尤歆心中又是嫉恨又是恼火,却不敢真把她怎样,只好自己硬生生地忍着。
海岱看她一张俏脸成了猪肝色,心里被挤兑了一早上的怨气终于出了不少,神清气爽地往回走。
尤歆一个人坐在那里,原本美艳的五官微微扭曲。除了愤恨还有几分害怕。
她父亲柳西令是个怎样的人她很清楚,现在因着她是嫡出,又生的貌美,所以对她颇有宠爱。可她若是嫁不成北太沅呢?
昨日几乎柳西的头面人物都看到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坐在北太沅的身边,她如果嫁不了北太沅,以后又能嫁给什么好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若是自己没有本事争取官位,那就剩下联姻一条路了,可这条路现在已经成了独木桥。一个结不了好亲的闺秀还有什么用?
尤歆想到家里几个巴望着自己地位的庶出姐妹,想到自己父亲唯利是图的个性,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凉。
她是喜欢北太沅的,这样风流精彩的人物,又有几个女子能不倾心?若是能嫁给他,那自己才真真是一辈子风光无限。
尤歆本以为靠着自己的才华容貌,定能够使北太沅也动心,没想到他身边却早已经有了人,还让自己昨天丢了那么大的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赶了下去,这让尤歆心中如何不嫉恨?
尤歆面色阴沉,一下子站起身,焦躁地在湖心亭中走了几圈,却始终想不出办法来,忽然,她的贴身大丫鬟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小姐,雪姬小姐要见您。”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