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住院部,程垂范的头才真的大了。
背上被保安警棍击中的部位火辣辣地疼倒没什么,他头大的是,向黄院长一天的承诺如何兑现。
童昱的父亲回去筹钱,显然是空的,要筹,也筹不到多少。所以,不可能指望他。
而他一个来阳江才十来天的外乡人又能去哪里筹钱呢?
蒋村那边,他熟悉的几个同事,武良在看守所,许义自己都火烧眉毛,黄玉兰应该有一些,可他程垂范绝不会开口。
兄弟朋友,他首先想到的是王雨琦的父母。王雨琦父母工作一辈子,就对付王雨琦一个,肯定有积蓄,但压根儿没有向他们借的可能。若是与王雨琦的关系像想象中的那般甜美,借钱自然不在话下,这种见个面都不被允许的情况,哪还能向他们借钱?
胡志豹马上要开始他那个植树造林的项目,所有钱都要往项目中投,向他筹钱明显不现实。
本来胡志虎是最富有的,整个千把两千,应该不在话下,可人家惨死蒋孝泉的菜刀下,老婆又被关在看守所,这条路也就断了。
再剩下的就是掉了十万块钱的胡芳了。
“不行,”程垂范想到即摇头,“她会怎么想?一口一个程哥哥的,还是不联系为好。”
而阳江县城,他熟悉的只有菜刀帮帮主吴霍钢和静安寺的住持老头以及派出所的薛瑞。
这三个人想来想去,也还只有薛瑞好开口。
“他妈的,就让你认为我是无赖好了。”程垂范下定决心去阳江派出所。
十几分钟后,阳江派出所。
“什么?薛警官出差了?”程垂范的心拔凉拔凉的,“我的运气不带这么差吧?”
“薛警官出差跟你运气差有什么联系?”那个被薛瑞称为老刘的老警官问道。
“我有事找她。”程垂范悻悻道。
出了派出所,程垂范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无能。这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情绪突然就从心里升腾出来。
天地这么广阔,世界这么多彩,他,一个人民教师,竟然筹不到学生住院的费用!
商道概念再次刺痛程垂范的心。
再通俗一点,他又一次深深体会到钱的重要性——
他和王雨琦的爱情,因为钱被阻隔。
许义和林燕,因为钱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安宁。
他的学生童昱很有可能因为钱被轰出医院,享受不到正常的治疗。
而这几件事,只要有钱,那全都不是事。
王雨琦的母亲,若砸她个二十万,他和雨琦还会像牛郎织女一样连鹊桥相会的可能都没有吗?
如果有钱,林燕八万八的高利贷把它清掉,蒋孝泉还敢威逼骚扰吗?
童昱住院就更是小菜一碟了。
从阳江大桥走到汽车站程垂范这么想,从汽车站走回到阳江大桥程垂范还是这么想。
求变,必须求变!
胡志虎,初中都没有毕业,都可以悟出“求变的商道”这个道理,他程垂范一个师大毕业生,怎么就不能感悟到?
而这与他做一个让人民满意的教师的理想并不冲突!
……
阳江县阳江中路段。
康乐照相馆。
洪-志伟站在柜台前。老板娘递给他一个牛皮信封,说道:“相片都在信封里。”
“谢了。”洪-志伟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相片瞄了眼便塞回信封,“很不错,叶哥看了肯定会满意。我告诉你,嘴给我堵严实了。”
“你放心,行有行规。我不会拿照相馆生意开玩笑的。”老板娘抛给洪-志伟一个妩媚的笑容。
“走了。”
五十米外一棵香樟树下,叶江河戴着墨镜,双手插在裤袋里。
“搞定了。”洪-志伟快速走到树下,把信封递给叶江河。
抓着信封,叶江河放在手掌上拍了拍,“这回,严加火不改变态度也得改变态度了。”
“要不找个地方欣赏去?”洪-志伟提议道。
“干猴干嘛,想的话我给你叫一个。”叶江河擂了洪-志伟一拳。
“那就算了。”
“谅你也不敢。你女朋友知道了,把你下面割掉。”
洪-志伟吐了吐舌头:“那晚上什么时候行动?”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严加火晚上在阳江宾馆有一个饭局。按他的习惯喝了酒会打会儿牌,估计要到十一点到家。”
“那我们十点半去他家门口守他。”
“就这么定。”
……
一次又一次从阳江大桥走到汽车站,又从汽车站走到阳江大桥,仍然无计可施,程垂范下决心牺牲美色。
只有回蒋村找胡芳了,顶多听她多叫几次程哥哥。这么一来又得去找那个比较开明的黄院长,让他再宽限一天。
这也是让程垂范开不了口的事。他一向一言九鼎,这一回是要食言了。
而这一点越发促使他追求商道。
说起这一点,要提一件事,这一天,恰是阳江民政局开展摸奖活动的第一天。
五万元的特等奖无限吸引着程垂范。
阳江汽车站阳江后路与阳江中路交汇处,摸奖箱这里一个那里一个,一地的被刮过后的奖票。
这也是程垂范从阳江大桥总是走去汽车站的原因。
他走去一次,就去一个箱子里摸一张奖票。将奖票抓在手上,无比虔诚地祈祷几遍,这才刮票。有多少希望就有多少失望。
将奖票往地上掷,外加一口口水,咒骂民政局骗钱,说再也不上当,却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重新走去阳江大桥。
如此反复再三,整整花了十元钱,彻底断了念想,程垂范这才做出回蒋村找胡芳的决定。
他也由此总结一点:天上掉馅饼的事是没有的。
没有了杂念,程垂范径直去医院,硬着头皮去到黄院长办公室,幸好黄院长满口答应,少了些许尴尬。
杨爱秀和童昱对此自是感激不已。
闲话少叙,程垂范坐车赶回阳江,胡芳已经下班了,程垂范只得去胡芳舅舅家找她。
胡芳正在吃饭。
“程哥哥,你怎么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胡芳把饭碗一放,极兴奋地跑出来迎接。
“淡定,淡定。我只是路过。”程垂范因为撒谎而微微红了脸。
胡芳的舅舅舅妈也追出来拖程垂范:“这么难得的机会,进来喝一杯。”
“是啊,我舅舅特别好酒,你就陪一杯。”胡芳拉着程垂范的手不放。
“怎么可以这么说你舅舅?”做舅舅的道。
“为了拖住程哥哥,只有牺牲舅舅了。”胡芳冲她舅舅做了个鬼脸。
程垂范也就半推半就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