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某一院落
琴声幽幽,向来凭琴寄意,想来此刻琴主人的心境亦是如这曲声般哀婉恻然。情深处刚至,琴声却突地戛然而止,然后便是永久的沉寂。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只有在四下无人时,红萼才敢用此称呼,座上的华服女子只是怔怔看着断了弦的琴,手指上出了血也毫不在意。
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丫头包扎着她的手,女子惨淡一笑,“红萼,也就只有你陪着我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你还有哥哥,还有姑娘,小姐为王爷牺牲这么多,王爷都记着呢。”
那两个字就是她的魔怔,眼中瞬间一亮随即又覆灭,“他不会原谅我的,我忤逆了他擅自行动,他怎么会放过我?”
也只有谈到那个人人仰望之的男子她的小姐才会上心,想起她对他多年始终如一的痴,红萼暗叹,细声宽慰着,“王爷若恼着小姐怎么也不见任何命令下达?还有姑娘在府里看着呢,有什么变动也早就告知小姐了。”
浅意?
女子淡淡摇头,“只怕她现在也不似以前那般了。”
听闻她现在就负责在那个天命之女身边保护,隐隐的,她觉得浅意开始动摇了。
心不可抑止的慌乱起来,那个女子究竟有什么魔力,先是他然后是深雪他们,现在连浅意……再这样下去,只怕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眸陡然转冷,上次是她心急露了端倪,要她死,她何须亲自动手?
“宛妃那边如何?”
“因上次御花园拒侧妃之事宛妃本就不喜,又加上刘嬷嬷一事,她们只怕是恨毒了那女子,奴婢刚刚收到线报,说是她们要趁王爷领兵平定边北游民蛮子之际暗除了她。”
“这件事我们只用旁观,静观其变就好。”
若是她自己不争气丧命于他人之手,他便也怨不得她了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代宠妃在后宫机关算尽,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哪里又晓得她们所有的举动都在那远离政权中心静居小院中的女子的眼皮底下。
自进宫,便是一场蛰伏。
而那象征着荣耀的华殿里,她还在不知情的暗自谋划着。
“消息都散出去了吧?”
“回娘娘,都散出去了。”
贵妃椅上,宛妃一身艳丽宫服懒懒躺着,应了声,睥了眼身旁跪着宫女正修整着她的蔻丹,遂又眯上,“可有人起疑?”
“不曾,奴婢是托另一个心腹借出宫之便随意找了叫花散出消息,她又是蒙了面变了声的,断不会寻得我们这处。”
宛妃这才放心恩了声,满意的看着手上鲜红的蔻丹,起身摆驾到了刘嬷嬷处,屏退了众人。
看着那只能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乳娘,宛妃对阿不恨得更是牙痒痒。
“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眼里闪过的阴鸷叫刘嬷嬷莫名一惊,起不了身,只能急道:“娘娘切莫大意,漱涟王对那丫头着紧的很,若是他发现是娘娘暗中动了手脚,伤了母子感情可如何是好!”
“母子?”宛妃眼中倏地掠过深深嫉恨,以至于精致绝美面庞都有些扭曲狰狞,“我养了那个贱人的儿子二十一年,那畜生可有半分为人子的样子?”
“娘娘慎言!”
刘嬷嬷惊得全身一颤,急忙忙往外头一看,仍心有余悸,“隔墙有耳,这些话娘娘以后休得再提!”
被她一提醒,宛妃也是后悔起来,忙住了嘴,敛好神态,“你放心吧,他并不知情,再怎么样,他难道还能当着天下人面弑母不成?”
刘嬷嬷只是叹气,眼前的女子,再不是当年小心翼翼的需要她护着的女孩了。
活了这么多年,宫里的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立足于后宫里的女人哪个又是简单的?当年陪这个小公主远嫁而来,从孤立无援到扎根立足,沾了多少血,踏了多少尸骨,手上的债是记不清了。
受宠于天恩,这其中的代价也只有她们自己知晓,至于过去的隐秘之事,便随那些白骨一同深埋了罢……
阴谋将至前的数日平静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凤无聂出兵的日子。
战神威名在外,此次的士兵皆是以能跟随漱涟王而军心振奋。王府外,看着入眼延绵而去的赫赫金戈铁马,刀剑长戟,那种浩然士气让从不曾接触的战争的阿不亦是肃穆。
尤其是站定她面前的主角,今天,他是万军的首领。
从没见过他一身玄色黑衣的样子,肩头暗金复杂绣纹绵延直袖口,腰间三尺宽的腰封上缀着三颗眼大的琉璃彩珠,极尽简洁,一改往日的妖冶,尊贵华然的同时军人特有的冷冽杀伐之气瞬间铺散开来,竟有种令人不能逼视的魄力。
阿不怔怔出神,将他此刻一国战神的样子牢牢印在心间脑海,就是这样一个男子,纤手一弄便是风云翻涌,浮沉尘世,唯他血染苍穹。
她愣神的间档,他接过侍者奉过的披风随意一扬,她只觉面庞刮过一阵冷风,玄色披风冰凉的面料拂过她脸,他走近,修长的手捧起她的颊。
目光相接,毫无意外的撞进他深如黑潭的眸,里面倒映着她愣愣的样子。
“可还满意?”
“简直妖孽。”
听见他笑,反应过来二人姿势有些亲密,见旁边王府的人都是打趣的看她,咳一声,讪讪退开了些。
“多则三个月,少则半月,你这一身富贵病的身体真不需要一心留下?”
阿不心中一暖,摇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平时吃好喝好就没事,倒是你,少了禧欢,会增大难度么?”她不懂战争,禧欢毕竟是校尉,将他留下不会有影响么?
“那猴头不在军中才是帮了我们大忙呢。”
“嘿,安小子你找抽呢,要不是我留下,哪有你上阵杀敌的份?”
平安吹着口哨望天,他什么也没听见。禧欢不服,拍拍胸脯道:“爷,你就放心吧,回来保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王妃。”
凤无聂不理会,只是盯着阿不不说话,好像在等待却又急切的样子,她奇怪,“你怎么还不走?”
果然,他脸一沉,“你就巴不得我走?”
“不是不是,”阿不赶紧圆回话,“兵贵神速,速战速决嘛,深秋了天冷,万一真的要打三个月,赶不上过年怎办?”她找谁要红包?
当然这句话是万万不敢说的。
他面色稍霁,“我会尽快回来。”然后又在她抗议无效中摸着她头,“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一走数月你就没什么要送的?”
他半眯着眸大手下滑摁住她的后劲,像下一刻她的答复不令他满意就要掐断了似的。
阿不立马反应过来,感情这傲娇王爷一直磨蹭着不走是等她送礼?
想起古代男子出征的确有女子做香包求平安符赠情郎的,他,是这意思?
他狭长的眸迫着她,赶紧应声答了,低头往怀里翻着想随便掏出个玩意儿应付过去也就算了,可翻了半天依旧是两袖清风。
看着那已经长眉倒竖的男子,吓得阿不赶忙往脖间解了玉环怯怯的递给他。
“你拿我送你的东西转送回我?恩?”他尾声一扬,里面的危险不言而喻,随后拂开她,“不去了,你什么时候有东西了什么时候走。”
众人傻眼,从没见过堂堂漱涟王如此跟一个女子斗气的样子,齐刷刷的几十双眼睛一下直钉在了那没礼物的罪魁祸首身上。
阿不背后盗汗,怕的就是他这任性妄为的性子,他说不去,谁还能驾着他脖子胁迫着去?他不去,她还怎么去岭西打探消息?
赶紧一把拽了他不让走,“有的有的,这东西只能现做,世上独有,绝无二家。”
他狐疑看她,脚步终是停了下去。
不再耽搁,阿不赶紧扯下一段匝着玉环的红线,让他捏着一头,眼见他又要不喜的皱眉连连解释着,“这是我们家乡的相思绳,一共两条,男女各戴一条,是情侣间的感情证明。”
说着,她已将手绳编好,绑在他右手手腕上,然后又给自己戴上一条,小心观察他的神色,神态间是有些刺眼的讨好。
“世上独有,绝无二家?”
“阿不牌纯手工制作,自然是唯此一双的。”
她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灿笑。
他看了她会,唇角明显上扬的弧度泄露了他阴转晴的心情。
“你也只能送送这些不用钱的礼物了。”
看看看,什么是傲娇毒舌?阿不心里埋汰,面上笑的灿烂,心中重石落下。
他细细端视了红色手绳,蓦地一笑,然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罩着她腰臀猛地一按压向自己,无视一众人的惊诧,在她额头重重落下一吻,霸道宣示他对她的占有。
“等我回来。”
他的眼紧紧绞住她的,她避无可避,那四个字似带了魔魅般的蛊惑,从他微哑的声线说出,一下撞进了她心间。
“一切小心。”这一句,她道的真心实意。
他笑,放开她,跃上马身,戴上铁质的鬼面面具,深深凝了她一会,策马扬鞭,“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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