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明姐弟三个都变得欢脱起来,几乎每天放学都会绕点路绕到学校旁边的麦田里面拽几穗麦穗回家。麦穗拿回来之后往煤球炉子里头一放,绿色的外皮被炉火烤焦,里头的麦仁很快被烤熟。搓开黑黝黝的外皮,露出又香又白的麦仁,只是闻见香味就让人馋的流口水。
郭小明每次都是先搓上一小把,然后再一起往嘴里头一塞,那个鲜香她觉得真是比两辈子任何别的零食都好吃。
当然,好吃不好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弟弟郭赵明就比较喜欢吃知了—书名蝉。
六月间知了都耐不住热,争先恐后的从地底下爬出来,雌蝉不会叫,只是安安静静的爬在树枝上,雄蝉就比较聒噪,爬上树枝没完没了“知了,知了”的叫。
弟弟就让妈妈带着用竹竿,竹竿的顶端绑上小网兜,听着声音寻觅到蝉,网兜轻轻一捞,知了就进了网。当然,这种捕捉方法比较有技术含量也比较累。捉回的知了就是简单粗暴的往煤球炉子里头一扔,等有肉香味传出来知了也就烤熟了。从知了的头部搬开,下半截丢弃不要。然后把头部那层黑黑的外壳剥开,里头就都是白白的肉丝,即便连盐都没有撒,但吃的人也都觉得香。
当然大多数人都采取的第二种捉知了的方法,确切来说这时候的知了还不能叫知了,只能叫“蛹”。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后,拿着手电筒出门,一边乘凉,一边顺道捉蝉蛹。这时候的蝉蛹大军们在夜色的掩护下,都偷偷摸摸的从地底下开始往外钻,懒惰的刚刚爬到树根底下就迫不及待的从壳里头钻出来,勤快的就要爬到离地面几米的地方才肯钻出来。当然,懒惰的很容易被手电筒照见,被捉住的几率自然就高,勤快的不容易照到,漏网的几率也就大。
这时候树木还不兴打农药,土壤,河流污染的也很少,因此几乎每棵树底下都藏着很多的蝉蛹,一晚上拿着手电出去,随便捉一下也能捉个半斤八两的。
捉回来的蝉蛹如果不想当晚就吃的话,就弄个碗扣在底下,第二天有些蝉蛹已经长出透明的翅膀,吃的时候口味就要差些。如果有嘴馋的小孩等不到第二天的话,大人们就会支上油锅,把这些蝉蛹倒进油锅里头炸,炸到金黄以后捞出来。几乎是等不到蝉蛹完全凉透,小孩们都会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可惜随着社会的发展,对大自然的过度开发,这种天然美味越来越少。郭小明知道轮到2000年后出生的小孩,根本就再也体会不到这种乐趣了。想要吃蝉蛹那得到专门的地方去买,价钱还很贵,六七十块钱才一斤,味道也远远没有这时候的香。
捉蝉才捉上没几天,H省各个学校就都放麦假了。顾名思义麦假就是为了抢收麦子而放的假期,一般为期半个月。这时候还没有发明联合收割机,因此家家户户小麦丰收主要依靠人力。人们先是要拿着镰刀把麦子一点点的收割回家,再用脱粒机把收回来的麦穗进行脱粒,最后把这些脱了粒的麦子进行晾晒,晾晒期间还要用簸箕簸出其中的小石子和杂物,最后小麦才能入仓贮存。这期间如果每日都是晴天还好,如果是在小麦成熟的这几天老天爷不开眼的要下雨,各家各户的劳动力不眠不休连夜就要对小麦进行抢收,不然就会有一部分麦穗被大风吹落落到泥里。
家里有老人照看小孩的还好,没有照看小孩的就都只能把小孩一起带入田间地头,也体验体验农民的不易,顺道教导家里头的孩子努力读书,不然就要像家里的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
大人们辛苦的收割,孩子们也不能闲着,都会被发个篮子、竹筐之类在田地里捡那些遗漏的麦穗,拾个一天基本上手上的篮子都也能够装满。捡起来的麦穗,大人们也不要,脱粒之后都是留个孩子们交给学校完成学校布置的交麦子的作业。
捡麦穗虽然活轻,但并不算是好活儿。地里头的麦子割完了,地里头可都剩着十到二十厘米长的麦茬呢,这些麦茬等到麦子入仓之后玉米播种之前才会用锄头除掉,因此捡麦穗的时候很容易小腿肚子就会被麦茬子划伤。
天气热,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吃冰块了。这时候的冰块那可是实打实的冰块儿,做工也简单,就是水里头放点糖精,再放点各种味道的色素冰冻而成。麦收期间,经常看到机灵的小商贩用28自行车驮上一个木头箱子,箱子里头铺上一层棉絮,再盖上一层棉絮,冰块就不会化掉。田间地头间吆喝一嗓子,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就会手里捏着几毛钱过来买上几块儿。虽然这时候的冰块儿就没有不掉色的,可是对小孩子们来说那都是浮云。
到了晚上,城里的小孩吹着吊扇的凉风乘凉睡觉。农村的小孩就完全到大自然中去找刺激。
黑黝黝的暮色里,田间地头的麦秸垛中间,到处可见撒欢的熊孩子们。这些熊孩子把麦秸垛这掏个洞,那里挖个陷阱,玩的连家都忘记回,甚至有的孩子玩累了就直接在麦秸垛里头躺下睡着了。可急坏了孩子的家长,满村子的麦秸垛里头找人,等找到自家孩子的时候,自家孩子的屁股上少不得多上几个巴掌印子。可农村孩子都皮实,今天挨了打,明天麦秸垛照钻不误。
郭小明所在的实验学校虽然是县城的孩子居多,但还是积极响应省教育局的号召,给学校的学生放了麦假。除布置孩子们要做的书本作业外,还包括每人上交5斤小麦的特殊作业。
郭小明家里自从东躲西藏的生弟弟开始就再也没有种过家里的地,因此这种交麦子的特殊作业,只能到田间地头去捡。姐弟三个一人三斤的话就是15斤的作业量,不得不说有点亚历山大。
这天,姐弟三个趁着温度还不高的准备到县城边上的地里去捡麦穗,考虑捡麦穗捡的太多的话不好运回来,姐弟三个推着家里的唯一26自行车,还带上一个塑料编织袋。
弟弟郭赵明腿比较短,走路比较慢。姐姐郭明明就很有爱的推着自行车让弟弟坐在车子后座上。至于为什么不骑上带,一是姐姐毕竟也才刚过10岁生日,自己骑能凑合,骑着带就很危险。二是,不仅仅只有弟弟,还有妹妹郭小明呢,不能厚此薄彼。
花了大概20多分钟的样子,姐妹三个就到了后庄村挨着县城的一个叫菜家口的地方。显然这个地方刚刚收割过,地里头的麦子都只剩下二十厘米长的麦茬子,地头还堆着好几个麦秸垛
姐弟三个决定从麦地的这头往那头捡,地的那头正好有一个配电站,还有一个老式的机井。虽然配电站的墙不高,能形成的阴凉非常有限,但是对烈日炎炎下的人来说,一点点的阴凉也是弥足珍贵的。
姐弟三个边说边捡,很快提的小篮子里头已经有了半篮子的麦穗,快要到配电站的墙边,从墙后头出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显然是个女的,穿着白色的坡跟女士凉鞋,肉色袜子,还有一条长长的花裙子,举着一把小巧的太阳伞,挡着自己和前头人的头顶,还有一个蓝色的水壶从伞底下露出来,显然准备的十分充分,只听着女人嘴里不停的唠叨着:
“儿子,听妈的话,咱回家去吧,别捡了,太阳越来越大了,这地里头还都是麦茬子一不小心会刮破腿的。
“我都说了不回去,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当儿子显然并不领情,仍是埋着头往前走。
当妈的不死心,还是执意的劝:“这又不是啥书本作业,别这么认真,回头妈随便去乡下亲戚那里要上几斤小麦交上去就是了,何必受这个罪。”
得,这一段话一听,郭小明也基本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宠溺孩子的家长和叛逆期的中二青年,也懒得多管闲事,继续往前走。谁知,两方人交错当中,当妈妈的伞无意当中举高了点,两方的人视线正好对上了。
郭小明无语,哔了狗的,世界怎么就这么小,捡个麦子也能偶遇。
这两个人都是熟人,一个人是教育局长夫人温明霞,一个是自己的同学兼“中二青年”李响。
既然见到了,总归要打个招呼,于是郭小明很乖的道:“温阿姨好,李响同学好。”
郭明明虽然没有见过温明霞,但见过李响,也能猜到眼前的这人的身份,也很有礼貌的问好。
郭赵明脑子里头还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看见李响立刻就想到上次被李响三个围住的事情,李响就是坏人的代表,于是马上指着李响就要喊。结果被郭小明一把把嘴巴捂住了。
其实上次自家儿子的眼睛被郭小明捶了一拳头后,温明霞就对郭小明颇有微词,但这时候她纠结的是刚才她说的话,郭小明他们听见没有。虽然说很多家庭交麦子的这项作业都是这样完成的。可她是谁啊,可是教育局局长夫人,说这样的话思想觉悟就很有问题。于是笑的就有些尴尬:“小明同学,你也在这儿捡麦穗啊。”
郭小明两世加起来已经活了这么久了哪里会猜不到温明霞的想法,于是笑的一脸单纯:“是啊,温阿姨。”
温明霞一看郭小明的反应一点也没有异常,也就放心了。于是伸手扯了扯李响,“哎,儿子,人家都跟你打招呼了,你咋吭都不吭一声啊。”
李响从瞅见郭小明的那刻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再看到郭明明和郭赵明,脑海里不由的浮现了上次眼睛挨了一拳头的事情,整个人脸都是黑的。
他算是总结出来了,这郭小明就是老天爷派来专门跟他作对的。遇见她就准没有啥好事儿,没有认识她的时候,他哪儿哪儿都顺,认识她以后,哪儿哪儿都不顺,她就是那霉星加灾星。
这不,这几天天热,县里头的游泳池又要等到7月份才开,他原本是和彭刚、倪新宇约好一起去颐河滩一起游泳的,听说那边的河污染少,水也清,还能抓到小鱼,小虾,东西都收拾好了,临出门的时候却被老妈碰个正着。因为每年麦假、暑假河里头都淹死过人,所以用屁股想想也知道老妈去游泳的这个想法提也不能提,灵机一动,只能说要出门完成捡麦穗的作业。原想只要出了门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谁知老妈却不放心非要跟着,怕他晒着打个太阳伞不说,还背着个水壶装着凉开水说是怕渴着他了,这一路麦穗没捡几个,老妈的唠唠叨叨让他耳朵都差点起茧。
虽然郭小明掩饰的很好,但她以为他没有看见她嘲笑的小眼神,她微微上翘的那嘴角啊!
咋滴拉!他妈妈就是愿意给他打伞了,愿意给他带水了,碍着她啥了?还想给她打招呼?对不起,老子不高兴,老子不愿意!
其实是他想多了。郭小明也只是出于礼貌的打个招呼,更没有心思顶着烈日站在麦地里头和他叙啥同学之谊,他们之间有所谓的友谊嘛!友谊可是很贵的!
于是两拨人很快就散了,郭小明他们决定再往前捡一会儿,等会儿转回来去阴凉底下歇会儿就回家。
温明霞带着李响则又退回配电站的墙根底下,李响找了点麦秸秆垫在地底下一屁股坐下来。
郭小明他们才刚往前走了十几米,突然听到温明霞的尖叫声,跟着还有“救命,救命的声音。”
郭小明姐弟三个几乎是马上提着拦着就往配电站这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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