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她的家在哪里?前世今生,注定她的漂泊,她内心何尝不是孤单的,不知是谁曾问过她,大抵很久了。那人说,孤独源于爱,无爱的人是不会孤独的。亦如此刻,落叶尚能归于尘土。
大风起兮云飞扬,天边的斜阳霾上了浅浅灰色,无边天际云卷云舒,落日余晖将他们身影拉得凇竿,衣袂鼓动。
“月儿……”淡淡的一声叹息,牵过澹台流月,用她看不懂的神情凝视她片刻,终究还是化作无言叹息。
澹台流月不得不暗自腹诽,神经兮兮,每次都搞的神秘如斯,莫名如斯,无聊如斯。当然习惯了苏陌津作风的她,自然是不会理会,虽然惊于苏陌津神奇般知道他和卫流冰是异父异母的关系,也不爽他说的你没有哥哥,但是她要做什么就一定会不折不挠做到底。
很快,当澹台流月收到水若君来信时,恍然大悟沁国皇帝为何要将这位温柔娴雅,含羞带怯如她名字一般性格的雅柔公主送到卫国联姻了,看完这封信,她很配合的张着震惊的嘴半天才合上,随手将桌上冒着青烟的热茶往嘴里一送,随即被烫的喷了出来。正好有一抹白色衣角飘到她眼中,可惜茶已经喷出去收不回啦。
“你总是这么莽撞。”苏陌津是何等人,眼瞧着那身影一散如瞬移般在流月面前出现,将她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墩,拇指带着清凉的莲香,指腹温度依旧是千年不化寒冰般扫过她的唇,明明是近在耳侧说话,声音却飘渺不定似云似物。
他紫眸略略在澹台流月手中的纸上顿了顿,澹台流月立刻揉成一团,干笑两声:“师叔不是在帮殿下诊断么。”
“若君那个丫头送来的?”苏陌津轻描淡写,像变戏法似的,手上多出了一团纸,慢条斯理打开,还不忘用那双紫眸戳了澹台流月一眼。流月看着手中空空如也,暗自嘀咕一句变态。
“说的倒也属实,雅柔性子不错,就是有些偏执。”苏陌津捏着那张纸瞬间化作极细的纸屑如灰尘一般消失于无形:“事关公主清誉,以后切莫再提了。”
不得不说这一手功夫配上苏陌津的天人之姿当真是赏心悦目,漂亮之极。只是当如同站在云端高高瞰俯众人的天人遇到娇羞美人入怀会是怎样的风采,大约只有苏陌津一人能体会了。
说起来钟离雅柔倒真是让流月佩服,这孩子一直倾心苏陌津,可怜那颗不知道被苏陌津拒绝多少次的芳心终于是按奈不住了,抛开了矜持娇羞,决定出击了。苏陌津她自然是请不动,于是借着他父皇的棋瘾,去了苏陌津府上。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娇弱的公主竟然在这府中走失了,事情是在苏陌津府上发生的,而且向来奴仆较少,偌大的府邸寻人确实有困难。
自然是惊动了钟离成久,而水若君进出苏陌津的府邸就像自家的一样,自然也跟来了。
那晚月华澄水,照的鹅软石颗颗饱满,反着琳琳银光,在夜幕下伸展的枝桠静静享受着皓月精华,隐隐传来重物落水声,有溅起水花再度跌入水中激起圈圈散开的涟漪。
一名眉眼温顺的女子在水中挣扎,神色哀婉,月光下俏脸嫣红一片,洁白贝齿含着殷桃小嘴,不断在水中扑打。
“陌公子,救我……”儒软的声音绵绵,带着几分几分颤抖几分害怕,喘息道。如同一个受伤小兽,让人一听便想狠狠怜惜。
可岸上的男子不为所动,白色的衣袖无风自动,在月光下隐隐能看到绣着的暗纹流动,银色镂空面具下紫眸深沉淡漠,冷冷看着水中挣扎的女子,声音飘渺如在虚无中传来,划过清凉月华,似淌过清风:“公主自重,陌也是不得已为之,公主好好在水中洗洗清清脑子,免得受药力所困。”
“陌公子,我错了。”咕噜被水一呛,剧烈咳起来,她困难的抬起头,一头青丝早已狼狈不堪,湿漉漉淌着水,留到眼里,鼻子里,无助哭泣,分不清是泪是水,“雅柔一时昏了头才服下催情药……咳咳,救……”
“罢了。”苏陌津临风不动,水袖飘飘,踏着湖水,如履平地般走到快被淹没的钟离雅柔面前,隔空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看着这弱质女子已经昏死过去,霜白的脸颊透着一抹嫣红,如芙蓉在白雪中绽放的惊艳,冰凉的水珠沿着光洁额头缓缓流下,滴落。
“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薄唇轻启,映着湖水碎碎光影,掠过之处传来稀疏枝叶晃动,一袭红衣的水若君吐吐舌头,朝苏陌津皱了皱鼻子,揶揄道:“陌公子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苏陌津一言不发,将手中的钟离雅柔朝她一扔,“去客房等我。”
钟离雅柔惹出了这等事情自然是惊动了沁国老皇帝,毕竟自己的女儿对苏陌津图谋不轨,不惜以身试情药,欲上演一场“霸王”强上弓扑到苏陌津的戏码得罪了连他都要礼让三分,地位尊崇的陌公子。
“陌以为,公主婚事不宜再拖。”淡淡的一句话便断了钟离雅柔所有想念。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声将那晚的事情偷偷在贵族圈子传开了,自然钟离雅柔无颜呆在沁国让人家戳她脊梁骨了。于是老皇帝对着明媚的天空感慨,深深无奈叹了口气。转身问了一句:“陌有何看法。”
紫色的眸子闪了闪拱手道:“陌以为,卫国二皇子,尚可。”
“确实不错,不过,传闻他有腿疾,终年不能行走。”
“陌颇通医理,自然是不会委屈公主的。”
一锤定音。只是澹台流月疑惑的是为何偏偏是卫流冰而不是别人呢。
总而言之,她打心眼里觉得卫流冰受委屈了,娶一个不爱她的女子对他来说很不公平。而且在政治影响下,卫流冰不得不接受。
不去丫丫苏陌津美人入怀是什么感觉了,反正他是没任何损失,遇到他也算是钟离雅柔那个可怜孩子的劫数,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落花有意。
“师叔,你方才诊断的结果如何了?”澹台流月明眸璀璨,满怀希冀的看着苏陌津。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有时候她甚至在怀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他真的是人么?
苏陌津避开那双亮的有些刺眼的眸子,淡淡摇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澹台流月急了:“师叔……”
“月儿。”苏陌津紫色的眼眸出奇的宁静,“你那兄长不是腿疾,而是长年累月攒的毒气,也难为他支撑到现在。”
“毒!”谁会害他,卫苍凌么,还是皇后又或是另有其人。
“是,无形无色无味,一点点渗入,好在他有一股真气护主心脉,又将毒素封到腿上的经脉,只是这毒若要根治确实有些棘手。”苏陌津似笑非笑,“还需一味至亲血脉为引,我听闻他母妃早逝,那么只有取卫国皇帝之血。更为难的是,一旦开始,便要连续取血七七四十九日,缺一日不可,卫皇虽然疼爱他,但要自伤龙体,前有群臣,后有皇后,怕也是不容易做到的吧。”
“何止是不易。”澹台流月喃喃两声,“一定是要至亲之血?”
“一定。”苏陌津斩钉截铁。
可人家卫苍凌根本就不是卫流冰的,唉。澹台流月颓然的寻了个墙角蹲,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愁死个人,现在硕王貌似远在千里之外的嘉悦关,刮着边塞的山风,卫苍凌恨不得他永远不要回京才好呢。
“师叔,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么。”澹台流月还是不死心。
“此药,除此,无解。”
当卫苍凌的笑容有些僵硬的挂在脸上时,苏陌津只暗了暗眸子,挥袖告退了,出门时遇到了笑得一脸雍容的皇后娘娘。她穿着黄色烟罗纱,五色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凤凰,下束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手挽黄色绣罗纱,头上戴着锏镀金凤簪、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朝阳五凤挂珠钗,行走间珠钗叮咛,迈着端庄步伐,双手轻轻搭上卫苍凌消瘦的肩膀。
“臣妾方才看见陌公子了。”体香缠绕包裹着卫苍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低低嗯了声。
“可说了昭儿的病……”
卫苍凌拍了拍她的手,点点头,眉心的沟壑越发深了:“昭儿的病要至亲之血作引,孤,不是。”
“皇上,可召硕王回京……”皇后叶佳晴手中力道不减,低身伏在卫苍凌的耳边,吐气如兰,试探道。
“不可!”卫苍凌“嚯”的一下站起来,深陷的双目越发犀利,随即又黯淡下去,像是衰老了几岁,苦涩道,“她……已经死了,我终是亏欠她的,只恨昭儿不是我亲生,但我也绝不会召他回京,他一回来我什么都没有了,昭儿也会离我而去。”
“皇上……”叶佳晴从身后搂住他,一张美丽的脸庞埋在他背脊,谁也看不到的地方那双美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和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