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觉得这令人怀疑吗？为什么会那么巧：为什么偏偏发生在我不在的那天？为什么他们能那么轻松地将你堵在小胡同里？为什么他们知道你那天会去那里？”
别说，别说下去，别说了。
“想想看呀，仔细想想看你是怎么被那群人摁在地上，一个人上来扇你耳光，一个人上来踹你一脚，一个人在你耳朵旁边大声喊‘窝囊废’……”
不要，求你，不要说，不要说了。
“然后，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扒了你的裤子？”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啊——
“哈哈哈哈哈陆离，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
陆奇的笑声似乎要把天花板给掀翻。
“你……”
陆离终于在陆奇愈发疯狂的笑声中渐渐抬起头，他的嘴唇颤了颤，只轻声挤出了一个不轻不重的“你”字。陆奇先是被陆离眼中两汪晶莹的泪水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但仅仅几秒钟后，那两汪泪水成了催化剂，催化着陆奇的疯狂。
“哈，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难受了？嗯？现在感到难受了？”
那两汪汩汩的泪水在陆奇尖锐的话语下迅速结冰，被从未有过的愤怒再次加热，蒸干。短短几秒内，陆离的眼中很干，刚才未流下的泪水仿佛是一场脆弱的幻觉。
“为什么……”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陆离花了很大很大力气说。他真的太想知道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太想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呢？嗯……让我想想。”
陆奇托着下巴做沉思状，像是在思考一道极难的数学题，看呀！他眼睛一亮，想出答案了！
“因为……”陆奇咧嘴一笑，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嘿嘿。
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讨——厌——你——
……
“啊！”
又做噩梦了。这是第几个噩梦，陆离记不清楚。
“你没事吧？这都几点了让我瞅瞅……我去！四点半！”韩七城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故作严肃地盯着陆离一本正经道，“你看，都怪你，我今天一晚上都没睡。干脆……我就在这陪你吧。”
韩七城握住陆离的手：“别怕，我在这，没人动得了你。”
陆离一愣，黯淡的天色下，韩七城隐约看见陆离脸上的绯红。或许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陆离竟伸长了手摸了摸韩七城前额的头发，动作轻柔，像是在摸心爱的宠物狗的毛。
“喂，喂，别摸我的头！”韩七城脸一红，有些别扭地偏过头，不知为何，陆离的眼睛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他坚定站在自己的性别的立场上竟在刚刚那一瞬有了心动般的感觉。
陆离似乎并没有听到韩七城的话，他拉过韩七城的胳膊，像找到了合适的枕头，安逸地靠在韩七城的胳膊边闭上了眼睛。韩七城被陆离一拉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栽倒在床上，韩七城摔得离陆离很近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陆离的鼻息。
“你……睡了？”韩七城小声问道，没有回答，似乎感受到了韩七城的问话，陆离拽了拽韩七城的胳膊，痒痒的，温柔的鼻息喷在韩七城的脸上，韩七城感到面部温度一阵升高。
记忆里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忽然扎堆出现，韩七城忽然尴尬地发现，陆离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个对他“赤诚相见”的人，还是个男人……
现在，他睡在他的身边。
天啊，我在想什么？韩七城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
……
啪！陆离从光圈中跌落，摔在神界大门口。陆离躺在地上，喘着气，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闭上眼睛捂着心脏的位置，感受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大脑中几条红色加粗的信息不断地回放着，回放着。
“陆离先生，三天时间到了。”一双脚出现在陆离的眼前。
“你是谁？”眼前这人并不是三天前和他定下赌约的大叔，陆离从地上爬起来，自己比眼前人高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叔呢？”
“你是说邹叔？”那人戏谑地笑了笑，“你还有脸提他？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你受罪牵连？”
陆离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受罪牵连？”
“哼！邹叔那天刚放走你就被霓裳将军抓到了，据说被神主大人投入了监狱，严加看管。”那人瞥了一眼陆离，意味深长道，“因为你，戚未晞小姐也被囚禁了……”
“什么！”上一秒还沉浸在愧疚中的陆离此刻被愤怒点燃，他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子，“为什么要囚禁戚未晞！她做错了什么！”
“她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护着你！”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离，“真不知道你给他们下了什么蛊肯让他们背弃神界护着你这个恶魔！”
陆离依然死死地抓着那人的领子，手劲越来越大。
魔界容不得他，神界容不得他，人间容不得他。他陆离何德何能，能让三界争先恐后地抛弃。爱护他的人，守护他的人，一个个被迫害，一个个被牵连，泼在他身上的污水也脏了他们，射向他的冷箭也伤到了他们。
他曾经想争，想抢，想把自己失落的一切通通夺回，却发现自己的寡不敌众。
他曾经想躲，想逃，想自私地抛下这一切独自逍遥，却发现担子是甩不掉的。
他一度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现在他渐渐懂了，躲是躲不掉的，争是争不来的，这一切，因他而起，也应因他而落。没有人是天生的罪人，更何况他不是罪人，命运给他加的戏，他咬着牙也要演完。
接受自己的身份，悦纳自己的人生，并不是什么不堪的事情。
无论前方有多少凶险磨难在等着他，他只想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双手，护住自己最想护住的人。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他属于自己。
他回来了。这一次，他是自己的神。
“我明白了。谢谢你。”
陆离手上力道缓缓放松，黑色的游丝从他的周身四溢出来，强大的暗气场从脚底以半径为一米的圆弧状向外扩散波动，黑色的游丝将他包围缠绕，黑色的轻铠一层层咬上他的身体，他微昂起头，黑色的翅膀在身后缓缓张开。
“你……你究竟是谁？”强大到可怕的气场令那人失了方寸，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是谁？
陆离自问。
我是陆离，是暗元素核继承者，是魔界上将军，是零点学院的老对手，是神界的敌人，是被自己生父抛弃追杀的私生子，是把生母当成姨母的不孝子，是陆晓芊的哥哥，是戚未晞的恋人与战俘，是三界不容的恶魔，是普通的孤儿。
“我是——”
陆离眨了眨眼睛，黑色的眼影勾勒出他眼角的美丽弧度，漆黑如鸦翅膀的睫毛纤长。他扬起手，黑气在手中汇集成剑的形状，扬指间，一把乌黑透亮的长剑在握。西风猎猎，飒沓如星。
“恶魔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