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迫走他乡(2)
“唔!”郡守沉吟道:“风水之说原本虚妄!恕我直言,令尊如果真有些眼力的话,为什么不找个好地方来给自己用呢?果真如此,阁下也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吧?”
“郡爷有所不知,世上的事情往往如此。所谓:卖盐的喝淡汤,种田的吃米糠,编凉席的睡光床,当奶妈的卖儿郎。其实跟这件事就是一样的道理。理发师终身为别人修发,可自己的头发不也得找别人剃吗?”斜眼虎口若悬河,“先父曾对小的说过:‘风水大师住茅屋,地理先生死半路’。干咱们这一行的,总是把找到的好宅基,教别人去盖房子;把找到的好地穴,让别人去葬祖宗,自家总没有个好归宿;不过是赚几个辛苦钱养家糊口罢了。至于家传的这门手艺,学与不学还是由你自己拿主意吧。小人也就是不愿意世世代代都为别人作嫁衣,才宁可在江湖中流浪,也不肯承接先人的衣钵。郡爷,这风水之事呢,还是有几分可信哪!就说那吕家丫头吧,本来也就是一个乡下姑娘,为何小的一提起,公子就中意了呢?如果真能嫁入郡守的家里来,那就是大富大贵了,可不是风水好吗?”
“嗯!”郡守点着头说,“你讲的是有几分道理,明天就让人去了解情况。果然像你说的那样,这门亲事就结定了,到时可得重重赏你。”
一石激起千重浪。田星在货栈里的一席话,搅得吕文终日坐卧不宁:就郡守公子那副尊容、那个德性,女儿家如果嫁过去,不要说过得窝囊,就是羞也得羞死了。自家娥姁乃是女中翘楚,怎么可能嫁给这种人为妇?
只是吕文的心也提着哪。对方的父亲乃是当地的主官,这件事情如果处置不当,激得对方用强蛮干可真不好办。但愿那个傻憨的公子只是随口说说玩罢了,过后立马就给忘了才好!
可是田星虽然傻憨,这件事却偏偏没忘,而且还上心得很。
郡守经过几天的了解,对吕雉也极为满意,决定为儿子结成这门亲事。于是派郡丞带着花红酒礼,到吕姑村做媒去了。
“小人感激郡守大人青眼有加,也辛苦郡丞大人这一路奔波。只是小女已经过了适婚年龄,不再谈婚论嫁了。况且她道心坚定,已经决心在年底进山修道,还请大人成全。再说像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怎敢与郡守大人攀亲,还请大人代为解释清楚,小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呀!”吕文极力地推辞道。
“这又不是老夫喜欢多事,而是郡守大人的意思,那可是推托不了的!我们也查对过了,吕姑娘芳龄也不算小了,估计年内郡守就要安排迎娶,你还是精心做好嫁女的准备吧!”郡丞哪像在做媒,分明是在安排婚事。
“郡丞大人,使不得!真的使不得呀!小女自小就订过亲,如今不知对方的下落,只能孤身等待呢。”吕文没办法,居然编出假话来推托了。
“使不得也要使得,这儿是单父郡,田大人说了才算!订过亲又怎么了?还没有被过门呢,对方如果找来了,再跟他退亲不就得了?反正咱们田公子又不忌讳这些。本丞就自作主张,先代郡守挑个时间吧:三个月后有个好日子,就安排田公子前来迎亲吧!这段时间里,就不要让吕姑娘到外面走动了。”吕文越推托,媒人越是把话说死。
郡丞走后,似乎总能在房前屋后见到些陌生人的身影。吕文知道,附近已经被人监视了——这哪像是对亲?分明就是逼亲嘛!
吕雉倒是过了几天才知道这件事。开头听说又有人来提亲,心里还有些喜悦呢。
自从结识了子房哥哥后,吕雉就多了一份心事:原来天底下有这等好男儿,当真值得别人的信赖!私心里还盼着能够有机会,再多结识些英雄男儿呢。
可当她了解到田公子既歪眼,又结巴,还是个憨人之后,喜悦瞬间就成了恐惧:嫁给这样的人,与其说是过日子,倒不如说是在做噩梦,还不如死了清爽!
可吕雉也清楚,一旦被这种人盯上,便像粘上了张狗皮膏药,随意撕扯不下来。眼下还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这样的困境。父亲虽然整天都默不作声地想心事,看起来也还没有想出好主意。如果三个月后真要嫁出去,我就一箭射杀那个呆蠢货,然后再一箭了结了自己。反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过生死事大,可得找个机会将这个想法跟父亲透个气。
来到父亲的书房,恰好母亲也在。父母两人相对无言,都在发着呆。吕雉心里清楚,他们又在为自己的事情烦恼。
吕文见到女儿,摇着头说:“雉儿,为父总以为你福泽深厚,遭际定当不凡,没想到会被郡守的傻公子看上!幸好你的两位兄长已经在外面成家了,如果都在这里,他们的性子暴燥,事情就更难办了。如今家里人少,行动也更加方便,为父想带着你们母女弃家逃走,到沛县朋友处落脚安身。只是对方的势力太大,就怕瞒不过他们的眼线。为父就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算是万全之策呀。”
“既然有了想法,不如再找些朋友帮助,事情或许会有转机。”吕雉说。
“有谁可找呢?当初为父受叔祖之命,到此方觅地安身,一直都是低调行事,因此认识的人并不多。目前能有些勇力的只有你两位兄长的师傅了。不过,他们虽然是武人,毕竟难与官家抗衡,何况我们也没有理由把人家拉下水去。”吕文向女儿交底道。
“女儿前年猎兔子时,曾在后山上认了位叫张良的兄长,看样子挺有本事。他曾经送给我一块玉佩作信物,说如果遇到了麻烦事,可以叫人前去找他。我们现在就遇到了极大的麻烦,不知道能不能让人去找他帮忙?”吕雉当下便将认识张良的过程,详细地说与父母听。
吕文摩挲着那个玉环,对女儿说道:“单看这个玉佩,就知道那位朋友不是个等闲之辈。好在时间来得及,不如让吕兴伯伯到下坯找他看看,总好过没法子可想吧。”
过了十余日,吕兴回来了:“小的看张良家业虽然不大,却是极有能量。他了解过小的来意后,说道:‘这事原本也不难解决,但对头既然是个郡守,只怕以后难以在当地安身了。不知你们家主可肯下得那么大的决心?’小的答道:‘家主原本便打算带着爱女弃家逃走。’张良道:‘既是如此,大家就照常过日子吧,千万不要去惊动对方,不久之后会有人前来认亲相助。告诉你们家主,只要按计行事,定然可以让小姐安然逃过此劫。’”
过了几天,果然有几个陌生人住进了吕姑村,说是吕家的远房亲戚,因为要办喜事,特意赶来帮忙。他们一到,吕家人也开始忙碌起来了,货栈里的积货在不断卖出。吕家对外面的人说,女儿找到了个金龟婿,将来全家都可以跟着享清福了,何必再那么辛苦地忙生意?干脆把生意结束了为女儿做嫁妆,
郡守虽然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但对方既然在掌握之中,也不怕他飞了去。况且亲家在不遗余力地置办嫁妆,对田家来说不也是件大好事吗?
直到吕家将货栈也爿了出去,郡守心里才有些慌了:所有东西都卖了,看来是准备全家都嫁过来,以后可就吃定咱们了?
“算了!”郡守又想道,“瞧他们忙了那么久,家财定然不少,也够享用一辈子了。权当少赚一些就是。”
眼见得就到了吉期,郡守让人开始布置亲房,准备为儿子完婚,又让郡丞到对方家里探问情况。
“恭喜大人,亲家那里也是张灯结彩,满堂喜气,正忙着张罗婚事呢。”媒人回报说。
郡守大喜,吩咐手下人道:“眼见得吉期就要到了,可得用心给我盯紧点,不要出了意外才好!”
“是是是!”从人答道,“出不了错的,请大人放心。”
再过几日便是吉期了,按理说吕家应当更加热闹才对,可差人们都发觉不妙:吕家满门男女,全都凭空消失不见了。
监视吕家的差人懵了:昨天还看见吕文同夫人一起,带着小女儿在后园散步,今天早晨也看见几个亲戚走了出来,怎么转眼之间吕家就空无一人了?
原来这就是张良的计谋。那几个亲戚都是张良所派,其中还有人擅长乔装术。他们以操办婚事为名麻痹外人,将货物房产转卖套现;又在婚期临近的时候,用乔装的手法将吕家之人全数换出——差人所见的吕氏几口,早已经是化身在顶替了。估计吕家大小早已经走远了,化身们才以真实面貌陆续走出。差人们出其不意,让他们全都溜走了。
张良在郡外等候,见到吕雉说道:“此去沛县虽然还远,路上却也比较安宁,愚兄已经安排人手在前方照应了,贤妹尽管放心地前行。愚兄在单父郡内也做了安排,料那郡守也不敢迁怒旁人。另外好让贤妹得知,沛县主吏掾萧何也像我们一样,同是太公门下的人,如果遇到困难,尽可以找他帮忙就是。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于是,吕雉又随着父亲逃往沛县,投奔到朋友处避难去了。
单父郡内的郡守府里,田不通面色沮丧,正黑着脸在考虑问题。儿子昨晚被割去了一截头发,今天早晨还在书房里还发现了飞镖留书:
不通郡守,原亦走狗,卖主求荣,当枭其首;今施薄惩,以警其心,如再为恶,取尔命走。
田郡守见对方深知自家的底细,而且又那般的神出鬼没,倒也不敢大肆声张,再去找吕家的麻烦。
不过,田郡守也的确能给自己寻找台阶下——又在本郡找了位吕姓姑娘,在吕姑村与儿子完婚后,霸着吕文的房子住了几天,算是圆了这件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