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小人雍齿（3）
沛公原本被对方的气度所慑，极力装作斯文的样子说话，企图跟对方拉近些差距，想不到关键时候，还真能说出几句像样的话来，也让张良刮目相看。
“张良此来意为投靠，沛公就不必客气了！”张良见刘季像个真神，索性换了称呼直奔主题，“沛公家小被拘之事，张良也已经知晓。只是眼前无人可用，加上投鼠忌器，实是难以面对面地解决，不如另寻其它办法，或许能够带来奇效。”
“先生可有想出什么办法，还望速速相告！否则当真要闷杀刘季了！”沛公也顾不得客气了，急急地说道。
张良行了个礼，然后正身说道：“大秦无道，专施暴行，致使百姓难以生存，只能铤而走险揭竿而起。六国后人原本留有余势，此时也乘势而起瓜分地盘。这大好的江山，只经过十几年的短暂统一，又将转入混乱的局面。大争之世形势更是瞬息万变，前不久还是声名鹊起、如日中天的张楚政权，转眼就被章邯所率的秦军击败，即连陈胜王也被叛徒所害。眼下在吴中起义的项梁、项籍叔侄，正率领数万大军渡江北上直达彭城，已经成为抗秦的主力，俨然补上了陈王的缺失。前日项梁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义军将领会集薛地举行联席大会，以商讨反秦战略计划。沛公应当率领人马亲赴薛地，既可以加入联盟壮大实力，又可以跟项家叔侄借得兵马平定雍齿之乱——毕竟江东子弟兵同丰邑父老的关系不大，尽可以毫无顾忌地杀进城去。这样或许可以摆脱眼前的尴尬局面。”
“多谢先生指教！”沛公深施一礼，叹道，“先生的一席话，让人听了如同拔开云雾见到青天，刘季这就让人前去准备。”
“自古豪强相聚比的是实力。咱们新得泗水郡却反了丰邑，在联席会上难以得到发语权。不如早作准备另辟蹊径，到得薛地之后如果有建议被采纳，也能够提升沛公的知名度，提高沛县义军的地位。不知道沛公可曾备有提案？”张良问。
“前些时日雉妹曾经分析过，咱们目前实力不够强大，急需找人联合甚至是投靠，先图生存，再图发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像我们一样担忧的义军应当不在少数，都在急于寻找一个依靠。我想项氏叔侄召开此会，也带有这个目的吧。目前我有个不大成熟的想法，要么推举实力最为强大的义军为盟主，要么另立有威望人物做首领，总得让各路义军联合起来，以便跟秦军对垒的时候能够相互策应，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这样谁都有了依靠，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孤单弱小了。先生以为这个想法怎么样？如果有成熟的方案，能否让刘季知之一二？”刘季道。
“雉妹果然是女中豪杰！光是这份见识，就足以令多少须眉汗颜呀！”张良不禁发出赞叹，又说道，“张良所想，正与贤夫妇不谋而合。反秦队伍当中，项氏义军最为强大，极力推举他为盟主，如果能够被大会通过，日后必定倍受青睐；即使是成不了，也能获得个天大的人情，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此举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义军成立时间不长，项氏叔侄威望不足，恐怕难被接受——其实各路义军也都是刚刚成立，哪里就有了德高望重的人了？咱们只好退而求思其次，寻找名正言顺的人物推荐，方才能够便于成事。这样的人物不在少数，原六国君王的后裔都可以算进来。只是相比之下，当年的楚国地域广大，包括张楚政权、沛县、项氏义军所在之地，都属楚国的地盘。民间也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说法，要是找到楚王后裔，当然有更大的号召力。张良估计，项梁此次召开联会，目的也不外乎这两件事，沛公如果能够在联会之前先跟项梁提出这样的建议，应当能够被对方认可，并获得他们的帮助。再者魏王绺极有可能到会，那时可以跟他理论。雍齿叛变遭人嫌弃，我们将占尽优势。如此一来，平定雍齿之乱就不在话下了。”
沛公连声称善，带着人马直接赶往薛地，在联席大会的前一天，就带着张良求见东道主项梁，表达了愿意全力推举项梁为大盟主的主张。
“多谢沛公的支持！只是此举多有不当。一则项梁还没有这等威望，勉强坐上盟主的位子，恐怕无益于反秦大业。二来项梁召开联会另有所图，如此一来反成为沽名钓誉之徒，都不是项梁的意愿。不知道沛公还有什么良策？”项梁道。
“眼前大秦江山分崩离析，各地起义风起云涌，只是义军大都各自为战，犹如一盘散沙，很容易被秦军各个击破。当务之急是得想个办法，让义军团结起来，互为呼应，互相支援，这样才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反秦力量。环顾各路义军头领，也就项将军有这等威望，只可惜项将军谦逊，不肯接受刘某的建议。刘某觉得只能退求其次，找个名位相当的扶为新主，项将军则率领大家尽力辅助，这样好像也能够取得类似的效果。刘某浅见，还望项将军不要取笑才好！”沛公又提出了建议，态度相当的谦逊，总是将项梁高高地捧起来。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项梁大声赞道，“自从张楚政权被剿灭，各地义军人人自危，都渴望有人出面，将各股势力组织起来。本次的联席大会，便是范增先生针对这种情形提出的建议，目的也就是联合反秦力量。既然沛公也有这种意思，明天在联会上就得有配合的默契呀！”
“从形势上看来，此举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必定能够获得成功，刘季自然应当尽心尽力地配合！”沛公道。
项梁大喜。对沛公刮目相看。
薛地联会果然进行得极为顺利，各地义军所求相同，很快便形成了同盟。为了加强号召力，还接受东道主的建议，找到给人牧羊的楚王后裔芈心，并将他立为国君，仍然称为楚怀王。项梁则自称武信君，总理军事要务。联会还确定了西进的方针，派出能说会道的人，出使到六国故都，动员后人出兵反秦。
“听说沛公帐下有许多好手，正好可以作西进的先锋，不知沛公准备什么时候带上哪些将领西进呀？”武信君极看重沛公，第一个便问到了他。
“西进的决策极为英明。”沛公道，“只有以攻代守，才能更好地消灭秦军的有生力量，保证义军的安全，泗水郡绝对拥护。只是眼下泗水郡内部纷乱，却是不宜派兵远征。且等到刘季平定内乱以后，再组织人马相随。”
“沛公识见非凡，泗水郡又是股不小的力量，应当成为西进路上的劲旅才是，为何在关键的时刻，行动却不能跟大家保持一致了？”项梁奇道。
沛公于是道出了雍齿背叛的事情。
“嗯，这就难怪了！”武信君道，“这件事魏王怎么说？总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而耽误了西征大计吧！”
“这件事可怪不得本王。”魏王绺连忙说道，“雍齿要带着丰邑投入到魏国中来，本王总不可能将他拒之门外吧。”
“这倒也是。”武信君道，“起义还没有成功，就做出了背主求荣的事，这雍齿还真是无耻！想来这种人便是投到了魏国，魏王也不会觉得稀罕吧。”
“是呀！手下有这种买主求荣之辈，随时都得提防着，否则一个不小心还真让他给卖了呢，陈胜王就是个现成的例子。我看沛公为人仗义，魏王不如卖个面子，为他去除这块心病吧。这样有助于反秦大业，就是寡人也深感魏王的大义。”楚怀王年纪虽小，见事却极是分明，也开口劝道。
“罢罢罢！”魏王绺叹道，“为了反秦大业，本王答应不插手这件事，就由你们去解决吧。”
“多谢魏王深明大义。如此咱们就先扫除隐患，再图谋西进了。”武信君道，“既然沛县义军下不了手，就让我们江东兵马来解决吧。”项梁道。
当下武信君拨出五千兵马，借给沛公前往丰邑平叛。
沛公大喜，以为有了张良相助，这等辣手的大事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如果长此以往那还得了？
谁能想得到，张良却在队伍开拔的时候前来辞行：“沛公恕罪！张良乃先韩遗民，平生第一宿愿就是助韩王复国。如今怀王、武信君支持六国后人起兵，张良恨不得即刻就回到公子成的身边，帮他一同恢复故国。这是张良的一点初衷，还望沛公能够体谅！请恕张良不能继续相随！”
原来项梁想要扩大义军声势，极力号召各地民众起事，不由得唤起了张良的初心。于是私下求见项梁表达了意愿，要亲身前去找寻韩王的后人公子成，并在旧韩之地起事响应。项梁大喜，当即答应立公子成为韩王，任命张良为韩司徒，并支持张良前往韩地辅佐。
沛公大惊：“可是刘季不堪承教，无意中得罪了先生。果然如此，刘季向先生赔罪。”
“沛公仁义，子房也深为感动。”张良摇着手道，“但复韩乃是张良毕生最大的愿望，如今得遇机会却不能参与其事，张良此生将寝食难安。这是张良的私心，还望沛公成全！”
沛公大怒，张口便想骂出几句粗话，但想到张良乃是个有奇癖的大才，应当用别样的方式相待，便硬生生地改口道：“既然先生另有志向，刘季当然不敢强留。只是先生大才令人景仰，刘季实在舍不得先生离开。以后无论在何时何地，这赤旗营帐的大门，永远都对先生敞开，还望先生不忘了刘季！”
当下张良便施礼与大家道别。
“马勒戈壁！老子还以为你是真有个性，原来也跟其他的读书人没什么两样，做起事来都这么婆婆妈妈的！你曾经对雉妹妹说过，《太公策》传人将聚在一起共谋天下大业。偏偏自己这么快就忘了？如果这是天意，老子倒是想看看你能绕开多久！”沛公望着张良远去的背影，心里在高声地痛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