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匈和亲,边境暂无战事,黎民百姓欢天喜地,却苦了韩王信等一众降将。他们没有了被利用的价值,行事又为人所不齿,极不受草原各部的欢迎,只能逃匿于荒山野谷,向蛮夷乞讨度日,活得很是狼狈。
次年春,韩王信终于寻得机会,联合了一股匈奴骑兵进驻参合,接着又闯入代国劫掠。
代王刘仲虽然是高祖的胞兄,原本也只是中阳里一个老实巴交的菜农,识见极为有限,何曾见过如此场面?看到敌人来势汹汹,当即吓得两腿战战,要带着家小弃城而逃。
倒是长子刘濞,年纪虽然未及二十,性子却极是果敢,领着手下的几名战将,准备坚守城池以待援军。刘仲拗不过他,便带着一众家人躲到洛邑去了。
高祖闻报,派大将柴武率军征讨。
柴武按照高祖的意图,致信韩王信劝其归降。韩王信自知已经走上了不归路,便回信婉言谢绝了,最后终于战败身死。
柴武的副将名唤做陈豨,乃是宛朐人,对汉匈边境的情况极为熟悉,在此次平叛中立功甚伟。高祖听说陈豨也是游侠出身,当即留下详谈。想不到君臣二人相处了几日,居然有许多共同的话题。高祖高兴之余封他为候,并且委以重任,让他以国相之职辅佐代王刘仲,督统赵、代之地的将士戍卫城池,以防范匈奴的进犯。
刘濞表现不俗,高祖以为乃是子侄之中少有的才俊,便留在身边着意培养。
至此,燕王臧霸、韩王信被灭,赵王张敖虽然关系非同寻常,也落得跟楚王韩信一样的下场,被废黜为宣平候。
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等见状心下大急。眼见得高祖连懦弱守成、关系铁硬的赵王也不肯放过,自己凭着战功获得分封,自然更是受到猜忌防范。
心下惶然无主,就巴望朝中有人说好话、透信息,于是派人到京城与戚鳃结好,愿与戚氏一族荣辱与共。
戚鳃大喜,以为来了机会,当即让人回话:太子刘盈懦弱无能,德不配位,不是大汉之福。几位王爷若是能够将公子如意扶为太子,于国于己将极为有利。
彭越等深以为然,进京晋见皇上之时,便多了个心眼多备了份礼物,上奏道:“公子如意气宇轩昂英明果敢,深受臣等爱戴,微臣敢请皇上将小礼转与公子如意,以表微臣的敬重之意。”
诸王虽然位极人臣,但作为臣子,说出此言并不妥当。只是高祖对如意极为宠爱,早就想让他取代刘盈成为太子。彭越等所为虽然逾越,却恰恰投其所好,因此丝毫也不以为忤。
戚贵妃见形势极好,就想寻机一举而竟全功,便让永宁殿上下全都准备起来。
自从采用了和亲策之后,高祖便轻而易举地剪除了韩王信一伙叛臣,使得北境获得了安宁。他曾经吃过大亏,此番便下定决心壮大国力,以图日后再与匈奴决战,彻底解决北境之患。于是令萧丞相等一众大臣,根据实情再推进一系列的国策,让百姓富裕,让国力逐步提升起来。
眼见得政令得以顺利实施,举国上下民心安定,高祖心下大慰。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祖想找个亲近的人一同分享,不觉中便让侍从带到永宁殿。
高祖近年来对戚贵妃越发的迷恋。这娘儿不但色艺双绝,让他从中享受到无穷的意趣,还是个很好的导师,让他于耳濡目染之中,学会了吟唱填辞等文采风流,个人气质焕然一新,增添了不少的自信。
戚贵妃心有所求,自然早有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弹着古筝在边上伴奏。
高祖就着曲调尽抒豪情: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为挽苍生兮奔四方,
芒砀斩蛇兮展吾志,
还与天下兮尽祥安……
这是高祖根据楚地的曲调,即兴自创的唱辞,每回演唱都依据心情实时而发。高祖总能唱得逸兴豪飞,极是欢畅。
高祖吼过几曲,就坐到主位上品茶,等着欣赏戚贵妃的歌舞绝艺。两人的水平相差太远,他可不敢后于戚贵妃表演,那样会让人自惭形秽,又会叫人觉得索然无味。
岂料戚贵妃今日表现反常,拉着公子如意、端起茶杯也过来坐下,说道:“往日都是歌舞,总没有什么新意。臣妾今日安排了个新节目,请皇上听听英雄的故事。”
“戚妃的歌舞可是天下一绝,朕百看不厌,可从未有过嫌弃呀!”高祖道。
“臣妾的几手算得了什么?皇上的才艺进步神速,才令人觉得吃惊呢!今天就权当换个玩法吧。”戚贵妃说完粲然一笑,举起手来连拍了三掌。却见得几个乐伶抱着器具坐了下来,接着又有个劲装女伶,双手各持一副快板,在正下方立定。
高祖见到过这副架势,乃是齐鲁之地的民间技艺,唤作“说书快板”。
高祖年轻时喜欢热闹,常赖在场子的周围,白听齐桓晋文等霸主的故事。如今西进多年,已经将这些旧事淡忘了。眼下蓦然见到这种场景,顿时生出了许多亲切感。当下便静下心来看表演。
只听得几下小鼓声响,女伶双手的快板震动,一连串明快的节奏冲耳而来。
高祖近几年痴迷于乐艺,对节奏甚是敏感,只觉得这几下节拍,声声都敲在心坎上,很是舒服。
又听得女伶就着节拍说道:“说一千,道一万,盛世皆由英雄创;说英雄,道英雄,沛县刘季……”
高祖听到此,才知道戚贵妃极为有心,早已经让人将自己的经历编成了故事,此时又令人说与自己听。他自小就仰慕英雄,只是出身贫贱,无由施展抱负,大部分青春时光,便在市井中厮混过去了。那年初遇戚懿,才开始被当作英雄在歌中吟唱,当时便有着知音之感,从此对戚懿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欢。
如今戚懿已经是贵妃之尊,又将自己当作英雄让人到处传扬。只觉得此生之中,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戚懿,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当下握住戚贵妃的手,静静地听戏。
公子如意却插嘴问道:“沛县不就父皇的老家吗?那个大英雄刘季又是谁?”
高祖听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