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警察回到西城区分局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
张炎把枪放回储枪室,刚刚坐下,就看到程林气呼呼的走过来,严肃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是……大事不妙!
两人进了办公室,张炎先是将门掩上,然后静静的等待程林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果然,他刚回身走到办公桌前,程林就发作起来,斥责道:“这么多警察,就你小子爱出风头,子弹要是砸着你,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张炎默然不语,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到有万千道暖流向心头袭来,眼前的这位叔叔真是对他关怀备至。
程林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父母交代?”
“程叔,我……”张炎眼眶微红,泪水在眼中直打转。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小炎啊,你已经长大了,早晚会成就一番事业,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程林语重心长的说。
张炎点头应诺,两人又谈了一些生活中的琐事,不时还发出阵阵笑声,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他才告辞离去,刚走到警察局大厅,一群兄弟急忙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炎哥,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啊!”
“你小子枪法真是牛了啊。”
“炎哥炎哥,教教我们枪法吧。”
……
张炎摇头苦笑一阵,当场答应教众人练枪,毕竟,他只管教,至于学不学得好,他可就管不着了,唉,这个东西有时还真需要天赋!
回家的路上,他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前世,他是一名人民警察,手头上只有几件比较寒酸的武器装备—警棍两支,无敌约束叉一个,手铐一副,白色头盔一顶,警用摩托车一辆。至于枪,他是一把也没有,甚至从警校毕业后几乎都没摸过,每次看到执行任务的特警那全副武装的样子,他就心痒难耐,恨不得冲上去过过枪瘾。
可是,今天他竟然用一杆破的不能再破的烂枪,在三十米开外,在如此差的环境条件,打倒了一个负隅顽抗的小鬼子,他不禁怀疑—到底是自己宝刀未老,技艺犹在,还是这具身体的本体原本就太强呢?
……
一夜的时间悄然而过。
天刚蒙蒙亮,赵玉林就忧心忡忡的来到特务处,在办公室里来回不安的走动,心想着倘若昨夜的抓捕行动再次失手的话,我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
不多时,孙广明和陈宝树二人联袂而来,尽管两人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但还是掩饰不住他们心中的欣喜。
孙广明将手里的电台放到办公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张纸,递到赵玉林面前。
“昨夜有收获了?”赵玉林眼里终于闪出一丝喜色。
“科长,昨夜我们偷袭了日本人的窝点,打死一人,抓捕两人,缴获了他们使用的电台,密码本,以及绘制的南京军事布防图,不过,我和宝树还是要求接受处罚。”
孙广明神情严肃,心中充满了羞愧之意?。
两人不愧是赵玉林的老部下,做事光明磊落,从不遮遮掩掩,这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把细节改造得面目全非,反正胜利的结果在那,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你还能处罚我不成?
处罚?我没听错吧?明明是大功一件啊!
赵玉林一头雾水,只是,当他看到两人低垂的脑袋时,这才意识到这次行动并不是刚刚讲的那般顺利。
陈宝树到底是个敢作敢为的主,沉默了一阵,他蓦的抬起头,将昨夜的行动一五一十的讲来。
原来,他们在行动开始五分钟后,就已经小院团团围住,不曾想,白文中狗急跳墙,企图拉响手雷同归于尽,被乱枪打死,而青田太郎,也就是手臂上有樱花刺青的那人,趁机开枪打死了几个行动队员,又向巷口扔出两枚手雷,凭着敏捷的身手逃出了第一行动队的包围圈,这人枪法极准,行动队员不敢过分靠近,因此,追了很久都没能制伏他,然而,就在他快要跑出东城区时,枪神张炎横空出世,三十米开外,只三枪就扭转了局面。
真真是挽狂澜于既倒!
他们连夜在医院审问青田太郎,青田太郎这人,只是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特务,虽然身手强悍,但没有什么对敌经验,因此,很快就招供了自己的一切,还顺带着说出白文中和另一个特务的身份,行动队正是凭借他交代的信息,才完成了任务。
赵玉林呆了半晌,才说道:“没想到西城警察分局还是个藏龙卧虎之地,竟有如此人才?”
不过,他心中很是气恼,这次行动原本就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但谁能想到,一个百十来号人的行动队竟然被一把破枪和两枚手雷给吓破胆,差点就让青田太郎这个刚刚从特务学校毕业的新手逃脱,如果不是那个叫张炎的警察及时出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赵玉林心里虽是这么想,但不能凉了部下的心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这次也算是立下大功,为行动科挣回脸面,我面上也有光,你们放心,我保准你们的军衔都提升一级,参加这次行动的兄弟,该升官的升官,该赏钱的赏钱,但是,你们必须给我作出最深刻的反省。”
又拉又打,这才是领导的手段!
特务处自成立以来,虽说也抓过不少的日本人,但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喽啰,价值不大,这回行动科不仅逮住了两条大鱼,而且还缴获了电台,密码本,另带一份军事情报,面对这样的大丰收,以处长的行事风格,如何不会重赏?
这也是赵玉林胸脯拍的嘭嘭响的原因!
“科长,你看这个张炎……”陈宝树试着问道。
旁边的孙广明见状,急忙说道:“科长,这小子的确是个人才,不用就可惜了。”
他们这次的行动能够成功,多亏了张炎那三枪,当下,两人都想把他招入行动科,因此在赵玉林面前,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推荐。
赵玉林早就有些心动,不过,他还是显得有些谨慎。
“我要一份张炎的详细材料,这是规矩,你们懂的。”
“是,我们这就去办。”两人齐声道。
……
下午五点,残阳如血之时,陈宝树的身影又出现在科长办公室里。
“科长,这是张炎的全部材料,请您过目。”陈宝树恭恭敬敬的立在桌前,略显激动的说道。
赵玉林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眼神示意陈宝树念下去。
“张炎,男,今年20岁,未婚,自幼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由西城警察分局局长程林抚养成人,两人虽是叔侄,实则情同父子,后者又送他去上海英租界玛利亚警察学校学习,在校期间学习成绩年年第一,拥有一身强悍的格斗术,还精通英语,法语,俄语,意大利语,日语等多种语言,三年前被程林调来西城警察分局工作。”
陈宝树语气中满是激动之意,似乎张炎已经是他手下的一名行动队员。
“政治信仰呢?”赵玉林缓缓道。
“三民主义。”陈宝树肯定的说。
既然他在西城区警察分局当警察,拿政府的薪水,信仰不是三民主义,难道还能是共产主义?他不怕枪毙杀头吗?
陈宝树就是这样想当然!
可是,他的确想错了,真正有信仰的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看来他果然是个人才,既然他的背景干净,那就吸收进来,先放在你手下历练历练。”
赵玉林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花,这样的人才,他不挖过来,迟早也会被其他科给抢走。
“那个……科长,还有一个重要的情况。”陈宝树支支吾吾道。
“宝树,你怎么回事?干了这么多年的特务工作,怎么说话还吞吞吐吐的?说。”赵玉林不满道。
“张炎的籍贯是浙江奉化。”
陈宝树被赵玉林这么一喝,说话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什么?浙江奉化?”
“对,委员长的同乡。”
特务处的用人规则表面看来很多,但核心不过两条:一,天子门生,也就是黄埔军校的学生,二,浙江籍的人。
赵玉林自然是明白这个规则的,虽然他不是浙江人,但他却是正牌的黄埔生,见到委员长,还得恭恭敬敬的呼一声“校长”。在他的记忆中,特务处里的浙江人不在少数,可要是加上“奉化”一词,一个人也没有!
他来回踱了几步,又看了一眼张炎的档案材料,沉吟道:“上次抓捕共党,你手下的副队长冯绍光不是重伤而死么?就让张炎顶这个空缺,至于军衔,他这次帮了我们大忙,暂定为准尉,以后立功再升。”
陈宝树当然是乐意之至,心道有这么个帮手,以后执行任务时会轻松许多,当场就表示同意。
于是乎,张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警察,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就这样成为特务处天子同乡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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