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奉天到吕华,跑高速需要两个半小时,从高速口下车,汇入国道,他远离了钢铁森林,融入自然,路旁柳树随风摇摆,柳叶飘落,被车辆碾压,又被车尾的风带起,重新升上天空,再一次跳起了舞,向迎面而来的下一辆车说声你好。
自打国家倡导绿色新农村后,乡下的风景一年比一年好,像是回到了陆泽小时候一般,每个季节都美不胜收。
一望无尽的玉米田已经有了些许金色,茂密的麦田中,时有弯腰的农民起身,揉揉腰,又弯腰蹲下,再次消失在麦中,虽然这幅景象总是能让陆泽联想到打地鼠。
原本胡乱开采细沙的河流,被时间和人们重新抚平,水量虽不如陆泽儿时丰富,最深处也不过小腿,但也比前些年快干枯了强。
有孩子在河中玩耍,家长已经不必担心发生危险,他们蹲在陆泽儿时就蹲过的火车桥下的石墩上,用简易的鱼竿钓着十分机敏的鱼。
不知怎么,水质清澈的河流中,鱼儿的反应总是很快,而那些污水里的鱼,却冒着傻气,直到人们拿起渔网捞起,也懒得动弹一下。
若不是常钓小鱼的农村孩子,一般人可真不好钓这种一甩尾巴就在一米开外的鱼,看这几个孩子的打扮,应该是从城里回来的,陆泽估计,他们今天的成果基本等于零。
把音乐声关小,放下车窗,凉爽的风伴随着蛙鸣,便吹进了车内,饶有兴致的看这几个孩子忙活一阵,这才点脚油门进村。
陆泽出钱修的路又被重新压了一层柏油,估计刚铺不久,还泛着一阵油光,大中午的,也没老人在村口乘凉,只有午饭很早吃完的村民扛着锄头朝着耕地走着,见陌生的车辆进村,停下脚步,伸头张望,透过风挡,见是陆泽,热情的摆摆手。
“大泽回来啦?”
“嗯,下地啊李叔?”
村里人少了,听李玉梅说,如今乡下的死亡率与出生率在十比一左右,老一辈没几个还在的,小一辈的全都进城讨生活,就算要孩子,也不再落到村上户口。
曾经三百多户人家,如今只有七十多户还在这儿生活,荒废的房子比住人的房子还多,除了老陆家之内这几家儿女有出息的老人,留在村子里纯粹是为了养老,其他没离开的基本都没什么门路离开的。
偶尔见到个同龄人,也基本是男的,都打扮的不是很干净利索,从根儿上冒着一股憨劲儿,按老一辈的话说,要么是懒汉,不想走,要么胆儿小,不敢走,靠着家里那点地混吃等死,连讨个老婆生个孩子也成了问题。
恰好,陆泽亲戚家就有个这样的,四个兄弟只有他还留在家里跟父母住在一块,也不种地,就靠个开个小食杂店,卖点烟和五毛一块的冰棍饮料过活。
倒也没单着,他爹妈拿钱在朝鲜买了个媳妇,女人给他生了个男孩没多久就跑了,大概两年后才回来,如今孩子就让老爹老妈照顾着,这两口子就窝在炕上看电视,一趴就是一天,成为了全村人嫌弃的对象。
如今,正好车就开到了他家门口,房子还是那样,从陆泽十二岁时翻新过后就再也没变样子,如今看起来,只是更破败,院子里也没了禽类的叫唤声,估计是什么都不养了。
陆泽买了不少礼品,自然有他们家的份儿,但犹豫了一会,没进去把礼送了,他看不了那两口子的邋遢样,又没资格说什么,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待会让陆楠送过来算了。
此时的陆楠还在睡梦中,这一路就没醒过,也不知道陆泽默默派给了她个苦差事,还睡得正香,直到到达家门口,陆泽才将她推醒。
“起来,到家了。”
“好~”
她伸了个懒腰,并不在乎t恤很短而露出的白皙肚皮,下车帮陆泽推开家中大门,方便他把车停进来。
家里还是那样,三层的小楼,比刚建好时多了些烟火气息,房门前台阶上盖了个很美观的玻璃棚,方便晾衣服或者晒些干货,更重要的一点是冬天时特别的保暖。
此刻爬山虎已经顺着早已搭好的架子蔓延上了楼体的最顶端,并且被修剪的丝毫不妨碍采光,车库内还停放着陆泽买的那辆蔚来,虽然大半年没开,上面却没有丁点的灰尘,看来父母在他离开时没少擦车。
车库上方用红砖砌的粮仓已经不存放玉米了,被修改了成了凉亭,摆放着几张南宫椅与茶台,方便村里人找陆卫国打扑克,免得把屋里墙体熏黄。
此刻的凉亭并没有人,反而有一只漆黑漆黑的丑猫从椅子扶手下方伸出脑袋,看向下方刚停好车的二人,正好与抬头观望的陆泽对上眼。
“瘸子,还认不认识我了?”
他向瘸子打了个招呼,但它只是冷淡的看了一眼陆泽,便缩回了脑袋,消失在陆泽视线中,没办法,陆泽只能走上凉亭,这才发现,瘸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只猫了,如果非要找个词汇来形容的话,估计一滩猫更加合适。
“你怎么这么胖了啊?伙食太好了是不是?”
他把圆滚滚的瘸子抱在怀里,感受着它的分量,别说,抱起来也还挺费劲,特别的压手,瘸子倒也没挣扎,乖乖的趴在陆泽怀里,张大了嘴,使劲的打了个哈欠,只可惜,任凭陆泽怎么跟它说话,它都不给一点反应,懒得搭理这个根本不称职的铲屎官,直到陆泽说了一句:“你该减肥了”,才让瘸子突然炸了毛,反手给了陆泽一巴掌。
它被打理的很好,每个月陆楠回家时,都会抽空带它去做身体检查,对于瘸子的健康,陆泽还是放心的,只是再这么放任下去,以后它的健康可就没人敢保证了。
他抱着猫朝着家里走去,心里还想着要不要把凉亭台阶改成电动的,可随后就被自己否决,陆卫国只是腿伤很严重,走路虽然困难,但扶着扶手上几阶台阶还是没问题的,真要是换成电动的,反而会惹陆卫国不高兴。
一进到棚里,气温瞬间升高好几度,拉开房门,李玉梅正在厨房做饭,见陆泽进屋,露出了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呵呵的说道:“黑了。”
没有热情的拥抱,没有欣喜的拉着儿子的手,甚至连句回来啦都没有,只是看他面色黝黑却红润,健健康康的到家,她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嗯,妈,以后别给瘸子喂那么多吃的,太胖了不好,爸。”
他把瘸子放下,见它一瘸一拐的走开,转身对李玉梅嘱咐了一句,又向刚从房间里出来的陆卫国招呼了一声。
“结实了,挺好。”
陆泽比原来瘦了些,但从两只棱角分明的胳膊就能出来,这是把肥肉给减掉了,变结实了,这是好事。
厨房内飘出阵阵的饭菜香,不觉间,陆泽的肚子响了一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他背身对着母亲问道:“什么时候吃饭?”
“再有半个点儿怎么也能吃上了,大泽,小海他们两口子之前打过几次电话,昨天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估计是有事儿。”
“他妈也跟着回来了?”
“啊,回来了,昨天还在咱家坐了半天,话里有话问过我,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给含糊给去了,没跟他们说。”
小海是陆泽的堂兄,两人的爷爷是亲兄弟,到陆泽这辈关系也不算远,只是因为陆泽混的太好了,这才让两兄弟少了很多联系。
找了件宽松的t恤和短裤,进了父母的卧室,桌面上放着一盒烟,他拿过点了一根,叼着烟把袜子脱掉,问了一句:“他没说什么事儿?”
“都献了大半年殷勤了,一直说等你回来,估计就是家里那俩孩子的事儿吧。”
小海比陆泽大,在奉天做建材生意,虽然干的不算大,但也绝对算的上富贵了,起早贪黑这么多年打拼下来,肯定攒了不少家底,因为结婚早,生的双胞胎女儿估计都上高中了,陆泽确实想不出,他还有什么事儿求自己。
“下午给小海打个电话,就说我回来了,今天晚上让他们过来吃吧,四大爷刚没不长时间,一大家子少个人,过节心里难受,让他们过来吧,爸你说呢?”
“挺好,人多了也热闹。”
按照往常来说,就以陆卫国的性格,点个头,说个嗯就不错了,这次说了这么多话,看得出来陆卫国还是高兴的,这也是陆泽问陆卫国的原因。
陆老爷子的兄弟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过,因此,小海他爸当年就经常来陆老爷子家蹭饭,并且对陆卫国这个小弟很照顾,这一辈辈的感情传到现在,也让他把小海视如己出。
当然,这也得看跟谁比,跟亲生儿子是肯定比不了,这也是他不拍板,替陆泽答应帮小海办事的原因,这点横竖,陆卫国心里还是有的。
刚从父母卧室出来,楼上陆楠也换好了衣服下了楼,帮着李玉梅做起了饭,多了个帮手,很快饭菜就上了桌,陆卫国坐在主位,陆泽坐在他身边,大中午的,酒就不喝了。
烀肘子,红烧肉炖豆角,摊黄菜、蒜薹炒肉,油麦菜,再加个拌花菜,有荤有素,连汤带水的都有了,或许是小时候穷,见不到什么荤腥,陆泽从小就养成了爱吃皮的习惯,瘦的都给陆楠吃了……
一块肘子皮沾上些酱汁,再来一筷子花菜里的土豆丝,摞成摞,放在晶莹剔透,冒着油光的米饭上,使劲刨上一口,满口喷香却不腻嘴,吃相很粗犷,南方孩子或许接受不能,但只要试一次,保准就会爱上,不过按照当地饭桌规矩,挨不挨打另说。
“小楠,待会你把月饼送出去,小良那,你给五百块钱,别多给,背着点他妈。”
小良就是陆泽的堂弟与朝鲜女人生的孩子,或许因为她是买来的媳妇,她的心并不在那个家上,听说有背着堂弟存钱的习惯,或许某天攒够了钱,她还会离开。
这两口子过的是好是坏跟陆泽挨不着,但小良毕竟姓陆,得管陆泽叫声大爷,他是老陆家的孩子,理应得到陆泽的一份关心。
“我不想去……我去他那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哥,要不小良那你去吧,别家我都去。”
“让你去就去,留点钱就走,费什么话。”
呲了一顿陆楠,她总算老实了,默默扒着饭,陆泽又盛了一碗饭,刚坐下,就看见凳子旁边蹲着的,那直勾勾看着陆泽的小肉山,看得出来,它是馋了。
陆泽没搭理,毕竟它吃的比人早,早就已经吃过饭了,还想吃,就得到饭点儿,陆母倒是有点舍不得了,夹起一块肘子肉准备递给瘸子,被陆泽连忙阻止。
这就让瘸子来了脾气,向后倒退两步,想要跳到李玉梅的腿上,冲刺!大跳!没蹦上去,撞在了凳沿上,摔在地上喵喵叫了两下,这才气冲冲的扭头走了。
这幅举动逗笑一家人,毕竟很少能见瘸子有吃瘪的时候,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它已经被老两口惯坏了,只要是猫能吃的,老两口都会给瘸子留点,不管是饭前还是饭后,这才将它养成了个球样。
陆泽只能三令五申,强调了猫咪肥胖的可怕,这让这两个只知道让瘸子吃好、喝好、玩好的老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饭后,有老友找陆卫国打牌,地点没约在陆泽家,由陆楠陪着将陆卫国送到指定地点,随后开始为各家亲戚派送中秋礼品。
李玉梅开始准备晚宴的食材,而中午的剩菜则会留在明日再吃,似乎每个普通家庭都是如此,过节,大吃大喝,从第二天开始,吃剩菜,吃剩菜,吃剩菜,直到吃光为止。
陆泽当然也有工作,换上的多年前的长衣长裤,背上黄纸冥烛,酒水贡品,缓步登山,去给列祖列宗上坟。
山路崎岖,恰好前天下了雨,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脚底板就沾满了黄泥,极大的增加了鞋子的负重,即便是陆泽如今的体能,也累的气喘吁吁,走一会,歇一会,等到了地方,已经是下午近两点。
这二十多座坟冢,都是陆家的先人,有的埋了尸骨,小一部分埋了衣冠,已经有其他分家上过坟了,陆泽爷爷奶奶也有其他家的后人送了钱,灰烬没有飘散,聚成一团,拿起他人留下的树枝,翻翻灰烬堆,烧的很干净,没留下火星。
倒了些水,擦干净墓碑,倒上酒,摆上贡品,上了烟,也给自己点了一根,他擦了擦汗,拿过几张黄纸垫在膝盖下,给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点燃了第一张黄纸。
“爷,奶,大孙子来晚了,还得跟自家坟烧的比他家还晚,孙子不孝顺,过节了,中秋了,家里人齐了。”
这不是千里孤坟,却也称得上凄凉,陆卫国上不了山,李玉梅按规矩不该上山,陆楠害怕不敢上山,祭祖只能靠陆泽,他要是工作忙,回不来,只能在路口烧点纸,万幸其他分家帮衬,不至于让坟荒了,不然陆泽还真没脸再踏入祖坟半步。
从十七岁烧到三十四岁,但凡回家,总会上来一趟,从开始的心慌,到如今的淡然,都说上坟不能一人,但除了结伴之外,老陆家能拿出的人丁也就陆泽一个,实在没办法。
他跟陆老爷子说了很多话,汇报了近一年家里的情况,其实他跟陆老爷子的关系更亲些,比跟陆卫国和李玉梅都亲,毕竟从小抚养他到大的,是陆老爷子,陆泽感觉最对不起的,也是陆老爷子。
小时候打架给陆泽兜底的是陆老爷子,穷成那样还总能变出花的给陆泽糖吃的是陆老爷子,教陆泽处世道理是陆老爷子,难受了不说,等瘦脱了相,才被陆泽看出来有病,没挺过一个星期就走了的是陆老爷子,心心念念着说看不到陆泽上大学了的是陆老爷子。
总之,陆泽童年时的那年快乐记忆很大一部分都是陆老爷子给予的,他或许对陆泽跟陆楠做不到一视同仁,明摆着更偏爱孙子一些,但对陆楠也不差,他是个好爷爷,可陆泽却忘记了他的声音,甚至连模样都有些回忆不起来了。
毕竟都二十多年了。
所以觉得对不住。
将陆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纸钱烧完,反复扒拉,确认烧干净后,他拿起小火铲,铲了些松土,把纸钱灰烬压实,保证不会复燃引起山火,才起身为其他叔爷上坟。
下山时,日头都快下山了,村里的老人都从耕地回来,见陆泽满身泥点的从山上下来,热情的打着招呼,邀请陆泽去他们家做客,远处百家炊烟袅袅升空,如同白色的墨汁,在橘黄色的画卷上画出了一幅安静祥和的画。
闻着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最终寻到了家的方向,从铁门向内望,小海一家人已经到了,正在帮忙摆放碗筷,菜应该做的差不多了,只不过陆泽没回来,就没动筷子罢了。
“哥。”
她蹲在门口,拿着火腿丁逗着瘸子,看它站起来,用肉乎乎的爪子扒着她的手腕,张大了嘴,眼睛里写满了渴望,惹得她眯着眼睛,轻声笑着,见陆泽回来,才把小拇指盖大小的火腿喂给瘸子,跑过去,接过陆泽背着的竹筐。
“怎么不进屋?”
“这不是等你回来嘛。”
“东西送完了?”
“不止送好了,还拿回来不少呢,可给我累够呛。”
她抱着猫,陪着陆泽进了家门,陆泽二奶奶身子骨很硬实,与小海媳妇儿一块在厨房陪着李玉梅忙活,小海正与陆卫国聊天,见陆泽回家,扑棱就站起来了,热情的向陆泽问好。
“哥!”
“哎,二奶,还用得着你干活啊,小楠你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自己闲着让你二奶干活?赶紧交班,小海你等我几分钟,身上埋汰,等会我洗个澡。”
言语一声,他上楼冲了个凉,将满身的泥点清洗了个干净,等再下楼时,俩小孩也露了面,刚才在陆卫国卧室玩手机呢,没等出来问好,陆泽就上楼了。
这俩孩子有点腼腆,就站在门口,倚着鞋柜,向陆泽鞠躬,说了声大爷好。
陆泽应了一声,看向俩孩子,上次见面的时候,俩人才几岁,这回可都是大丫头了,十五岁的年纪,个子就不矮,足有一米六五,将来还能长点,俩孩子长一个模样,很俊俏,随了老陆家的根儿。
对于陆泽,这俩丫头可能是除了陆楠之外,了解的最为清楚的人了,可见到陆泽,流露出的激动之色并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忐忑与战战兢兢。
“快坐吧,别站着了,弟妹你也别忙活了。”
除了三位长辈,其他人都等着陆泽的发号施令,听到陆泽说坐,才根据辈分坐好,俩孩子也有些眼力见,拎着啤酒放在了陆泽几人的脚下。
今天过节,自然要喝好酒,老汾酒,比陆泽岁数都大,可不好淘到,要不是陈老爷子跟汾酒老总是旧识,陆泽也不好弄到手,可既然开了,那最好就是一顿喝完,给陆卫国倒了半杯,自己和陆海则满上,率先举杯,提了一个。
自打第一口酒下肚,陆海的话匣子就算打开了,不过作为生意人,说话一点不讨人嫌,说话很中听,不过他主攻的对象并非是陆泽,而是陆卫国。
他心里也清楚,他跟陆泽说不上话,两人境界不在一个层面上,马屁容易拍到马腿上,还不如跟陆卫国亲近亲近,毕竟陆卫国一直对他很好,眼界也不宽,更容易接受他的糖衣炮弹,只可惜,陆卫国眼界不宽归不宽,却一点也不傻,虽然被小海哄的很高兴,但还是表明了意思,现在是由陆泽当家,一切由陆泽做主。
陆泽就这么饶有兴致的听着,看他一点点把话题从陆卫国身上抽离,转移到了陆泽身上,开始了计划二,忆童年。
从上树掏鸟,再到下河摸鱼,从一块割草喂猪,到与隔壁村小孩打架,两人共同经历的快乐童年像是一本并不油腻的账本,被他一点点翻开,有时陆泽也会跟着他的回忆走,想起某件好笑的事,忍不住露出笑容。
就连那俩孩子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自己父亲和娱乐圈的大佬伯伯童年玩的那么好,传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哥,我就一直觉着,我家这俩姑娘,长的不太像我,除了鼻子,但老陆家的人鼻梁子都不矮,后来我才想起来小楠,才发现这俩丫头跟她小姑长得真像,别看她俩在这儿不说话,在家也淘气,性子跟小楠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不像,小楠小时候淘的厉害,半大小子都没她蹦跶的欢,小婕小君这不挺好的么。”
“哪儿啊,你是没看到她俩在家的模样,房顶都能让她俩掀起来,给我弄的实在没招了,不像小楠,你教的好,淘气归淘气,但也真聪明,成了名牌大学生,还是法学研究生,不像这俩小淘气包子,我是根本管不了,学习……就我这小学毕业的水平,说两句她俩就跟我对着干,我也说不过她俩,后来我就想着,怎么能把这性子改改,免得长大了都找不到对象。”
他开始上正题了,陆泽也没拒绝,接着往下听,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看看他忙活大半年,到底想求自己办什么事儿。
“孩子就这性子,你能怎么改?又不像我们小时候,不听话了给两耳刮子,现在孩子可打不得。”
陆海一听这话就高兴了,有时想要引出主题,对方的态度就在问句或者肯定句之间,如果对方有兴趣,通常接的话都是问句,表示自己愿意听听,对后面的话报以期待。
若是肯定句,比如此刻谈的事儿陆泽要是做出这样的回答:“都这样,等长大了就好了”,就能把话头堵死,把主题噎在陆海嗓子眼里。
中华语言中的求与应,皆存在与问句与肯定句之中,说来简单,但能听个明白的,脑子都活泛,若是对方以肯定句委婉回绝,你再求,多半是求之不得。
“我就想吧,让她俩学学艺术,培养培养气质。”
陆泽点点头,夹了口菜慢慢咀嚼,这才回答道:“学艺术可苦啊,不比文化生轻松,而且讲究天分,想混出头,没点天赋,想走的远,难。”
“哥,老话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我也没想她俩能成名成腕的,将来能考上个好大学,毕业了当个艺术老师,这辈子就不愁了。”
“你想让她俩学什么?”
“起初是想让她俩学舞蹈,但是我也打听过,跳舞这东西得从小学,跟钢琴一样,讲究的是童子功,现在俩孩子都定型了,再学就晚了,美术吧,俩孩子也没什么兴趣,她俩倒是对音乐特别有好感,虽然也晚了,但是找老师补小课,拼命往回撵撵还是能追的回来的,起码我咨询过的声乐老师是这么说的,而且老师还说她俩挺有天赋的。”
这点陆泽信,虽然老师为了收学生,之前肯定会夸两句,但真要是五音不全的孩子,谁好意思睁眼说瞎话?人家家长也不聋不是?既然五音全,高一起步也不算太晚,如果有个好老师教的话,成才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陆泽抿了口酒,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全家的目光望向俩孩子,弄的她俩还挺紧张,眼巴巴的看着陆泽,似乎在期待他给出个答复。
“音乐也分好多种,你打算让她俩学什么?”
“民族乐吧,学流行的话据说最好还是边读书,边进音乐公司当练习生,可我听说音乐公司对于练习生的待遇不是很好,学美声还得出国学,国内美声不吃香,所以我感觉民族乐挺合适的。”
看来陆海是真用心考虑过了,当然,不下定了决心,他也不可能在事儿没确定之前就过来求陆泽,陆泽也觉得学民族乐是最合适的,点点头,思索了许久,又问道。
“现在有什么困难?”
“这个……就是听说很多有名的老师不轻易招学生,首先是要有些功底,最重要的是得有这方面人脉,没这方面的关系,老师是不挣你这份儿钱的,我的意思是,哥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哪怕我们先找个普通老师学些基础,再跟那些名师上课,怎么也不能给你掉价不是。”
“掉价什么的不至于,只要孩子认学,既然都说了有天赋,那学段时间肯定会有成果,这样,我给你个建议,现在孩子一点基础没有,先找个老师学基础,等差不多了,直接找泱院教授上课,肯定不能耽误孩子,另外,你打算让她俩上奉天的音乐附中?”
“对。”
陆海松了口气,连身边的妻子欣喜的连笑容都掩盖不住了,他是虽然有心里准备,但却陆泽的人脉并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居然随口就能安排自家女儿跟顶级音乐学院的名师上课,要知道全国那么多艺术生,能跟这样的大家学习的能有几个?别说高中生了,对声乐系研究生来说都是十分难得的。
至于名师几千块钱一节课的高昂费用,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这么多年拼下来的这些家底足够支撑两个女儿去追求梦想,哪怕散尽家财他也心甘情愿。
艺术生家庭有几个差钱的?几千块钱一节课又不是一天上好几节,很多家庭都支付的起,但为什么却不在名师手下学习?还不是没有门路?比起门路,钱根本算不上问题。
得到陆泽的承诺,两口子整个人都泄下来了,眼前冒着金星,仿佛顶级音乐学府的录取通知书正向两个宝贝女儿缓缓招手,这让陆海差点喊出宝贝勇敢飞,老爹永相随的口号了。
可这边还没歇够呢,陆泽又抛出了一个对于两口子来说堪称重磅的炸弹。
“奉天的音乐附中,差点意思,去泱院附中读吧,借读,我找人给你开个推荐信,不用担心借读期限。”
借读通常都是一个学期或者一学年,除非你是精英人士子女,或士兵子女,否则这种顶尖学府的附属高中很难允许你连续借读三年,不过有校内老师的推荐信就不同了,比如钢琴系教授庄雪的推荐信,或许压根不用推荐信,言语一声就行了。
“去帝都?会不会太远了?孩子还小,而且还是女孩,我有点不放心。”
这时,陆海妻子突然插话,她表现的有些犹豫,确实是舍不得女儿跑那么远,即便她也知道那里有着更好的学习环境,更好的师资力量。
“如果舍不得,那就得做好每个星期往返帝都和奉天通勤上课的准备,这样一来确实会很辛苦,并且孩子的学习状态也不敢保证。”
“哥,不用,就去帝都借读,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干力工了,我女儿只不过是求学,我相信她俩能独立,去!回去我去办手续。”
相比于妻子的犹豫优柔寡断,陆海答应的干脆利落,为了孩子好,早些体验分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帝都,两个孩子受到的教育会更好,他端起酒杯,敬了陆泽一杯酒,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对陆泽表达着谢意。
“麻烦你了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老陆家的孩子,我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来,干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