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听言,紧绷的怒容方才松弛下来,整衣之后,拱手而道:“皇叔岂不闻背主作窃,暗举之事,不可定期?”
“哦?这我倒闻所未闻,愿听其理!”
法正神色坦然,字字珠玑,舌唇喷张,锋若利剑,“所谓战事千变万化,难以料及,倘约定日期,即时忽有变故,我在暗里急切下不得手,却又通报不及,皇叔这里反赶来接应,事必泄漏,便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依理但可伺机而动,岂可预期相订乎?皇叔不明此理,反而对我百般羞辱,欲屈杀好人,实在令人心寒也!”
法正此言一出,刘备闻言色变,沉吟一阵后,神色一凝,改容下席向法正赔罪道:“孝直息怒,备见事不明,误犯尊威,幸勿挂怀!”
法正拱手亦拜,毕恭毕敬而道:“皇叔一抉而牵动天下大局,自然要谨慎为之,正焉敢怪责,不过还望皇叔看在正倾心投降,早定决议,此实乃西川之万幸也!”
刘备脸露喜色,甚为敬重说道:“若孝直能建立大功,他日受爵,必在诸人之上!”
“皇叔又误某心,某实非为爵禄而来,时下皇叔割据荆州,倘若再得之西川四十一州,大势成也,将来皇叔便可集合荆州、蜀地之众,挥兵中原,平定江南,统一江山,为天下百姓带来太平盛世,建造不世功业,某今日之举,实应天顺人尔!”
刘备听言大笑不已,取酒待之,与法正屈膝长谈,直到夜里五更,法正见天色将明,告辞欲走,刘备亲自送其出寨,依依不舍,又令一队精兵护送法正至山下。
待天明时分,法正潜入斥候队伍,回到羊渠城内,冷苞早就派细作在四处探寻,冷苞听闻法正果有动作,当下大喜,遂暗中赶去看望法正。
且说法正刚是回府,便听左右来报冷苞求见,法正暗暗冷笑,遂命兵士将冷苞引入,冷苞作礼毕,却是来看望法正伤势,法正故装慌乱,卧于榻上,与冷苞相陪说话。
冷苞见法正神情恍惚,心中更是确认他心中有鬼,忽然话锋一转,冷声问道:“不知孝直伤势可曾痊愈?”
“小卒惧于马****-威,杖杖到肉,我却又不似将军这般魁梧,微薄之身岂受得这般折腾!”法正故装惨色而答。
冷苞听言,刹地冷笑起来,法正脸庞一抽,又是装着疑惑而道:“冷将军明知我身受苦辱,为何却在暗里冷笑?”
冷苞见法正尚且还在做戏,坦然笑道:“哈哈哈,我已知孝直之意也,孝直又何必再故弄玄虚?若我所猜无误,孝直欲再献西川!”
法正听言,大惊失色,慌乱而道:“冷将军切莫冤枉好人,我虽受辱,但却尚知忠义,岂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竟是如此,孝直昨夜为何伪装成兵士秘密出城,至今早方回?孝直不必多心,马超轻视我等西川旧臣,这等气量狭窄之辈,绝非明主,我亦有心投刘皇叔久矣,此心相同,又何疑焉?”
冷苞终于露出其狐狸尾巴,歹心昭显,法正闻之,一道阴寒杀气在其双眸内一闪而过,然后又慌忙压低声音向冷苞示意道:“隔墙有耳,冷将军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倘若被人听得,必遭灭门之祸也!”
冷苞知得法正心思谨慎,走到其身边低声而道:“我已向孝直表明心意,孝直又何必处处提防?眼下羊渠城危在旦夕,却又进退不得,坐以待毙,久守必亡!”
“我等文者武士,读书学才,强身健体,不正是为了能够攀龙附凤,建功立业,取得富贵,福延子嗣?如今马超难守西川,且又对我等西川旧臣百般刁难,孝直深有远见,昨夜出城,想必已保得其身,何不将兄弟一同带上?”
法正脸色连变,与冷苞目光交流一阵,故装迟疑而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刘皇叔为人谨慎,纵使我竭力保之,却又恐刘皇叔不信!”
冷苞淡然一笑,心里早有思量,当即说道:“不劳孝直费心,我只需孝直写予一信,今夜我亲自送到刘皇叔营寨,以表忠心!”
法正微露惊色,沉吟一阵后,便是答道:“如此亦好,不过冷将军当要谨慎为之,不要被他人发觉,否则你我皆难逃一死!”
言毕,法正速速修书一封,冷苞谨慎收着,告退而去。
“哼!冷苞啊冷苞,你此番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作孽不可活呐!!!”法正望着冷苞缓缓离去的背影,在心中叹声而道。
却说法正刚离开刘军大寨,刘备遂聚合麾下一众文武于帐下议事,今日本是刘备早前定好出军之时,一众文武还以为刘备在为战事做准备。
可一众文武入帐,却见刘备尚未披甲,不由皆露疑色,刘备坐于高堂之上,当即将昨夜法正投诚之事,一一俱说。
话毕,刘备将目光投往张松,张松心领神会,不过因有刘巴为前车之鉴,不敢掉以轻心,出席作揖而道:“法孝直与某曾是至交,此人学富五车,有经天纬地之才,且又非墨守成规之人,颇有志向,闻主公所言,法孝直确有可能真心来投,此人与刘巴不同,其心思细密,举事谨慎,若当真倾心为我军内应,大事可济也!”
刘备听罢,微微颔首,遂又将目光投向庞统,庞统细细分析一阵,拜礼而道:“此下局势于我军有利,但若说法孝直欲保其命来投,我观其心性却非贪心怕死之鼠辈!”
“不过如其所言,受马超毒打而投,却又有几分可信,但令统颇感疑虑的是,马超擅于用人,岂会在这般危急之时,毒打西川重臣,这岂不是自乱阵脚耶?”
刘备听言,甚是认同而道:“我亦有士元之疑,不过听法孝直昨夜解释,乃是马超欲稳内局,故而分夺西川旧臣之权,建立威信!”
庞统脸色一沉,皓目烁烁发光,随即答道:“马超此人行事颇为妥当,少有这般急躁,除非他发觉其军内,有人因时下局势险峻而心生动摇,故会如此!”
就在庞统出言分析之时,蒯越慨然出席,凝声秉道:“马超非是泛泛之辈,此中多有疑处,依某之见,宜速攻之!”
刘备听言,微微皱起眉头,沉吟不定,正如蒯越所言,马超、法正皆非泛泛之辈,法正倒戈投诚之事,刘备并不敢贸然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