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刃带着疼意渗入肌里,凉的她倒嘶了口气,浑身被钳制动弹不得,咫尺间困兽般的嘶吼震的耳膜生疼,“全部给我退开!”待到一步步后退,他像是歇了口力气,只是恐怖的音调丝毫未变:“我的人都被你们炸光了,五马分尸!你们可真是狠啊!”
摧入咽喉的血腥捣得胃里翻江倒海,却已无力去宣泄,浓重的杀意将她卷进成逃无可逃的漩涡中,上官景昂的目的昭然若揭,在和她错愕的照面后,脸上点燃的那种绝处逢生的希望一度让她毛骨悚然,这个人砍向鄂然的那一刀毫不留情,而不伤她性命,想来在他看来她的命似乎能救得了他。可是,能吗?朦胧的视线中,李攸烨的身影似是僵化了的石头,迎着愈来愈近地威胁,没有再往后挪动一步,她从她凌厉逼人毫不退让的气势中领悟,原来,她不是一个能受威胁的人,很想扭头对那面目不知道狰狞到何种程度的人嗤笑一声,你打错算盘了,可惜已经无力去实现。直到感觉刀上的力道猛地加重,粘稠的血液喷张似的顺着脖颈滑落,微涩的嘴角才在看清李攸烨身子猛地的一颤后,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在场神武军中不乏见过权洛颖的人,深知她在李攸烨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李攸烨为了她怒刺晋王世子的事情,早已传的满城风雨,这个来历不明的绝美女子让一向仁慈宽厚的皇帝不惜违背□□的遗言,同室操戈,可见她在李攸烨心中的分量。恐怕连她自己都未及想到,打那以后,加诸在她身上的“红颜祸水”的言论甚嚣尘上,江后花了大把力气,不惜大肆渲染蓝阙公主进京的事件,深层用意就是为了平息这些流言蜚语,而李攸烨安排的她们在小院中“避祸”,避得无非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罢了。
如今她落在上官景昂的手中,从李攸烨那一再隐忍的态度上看,她是想尽力保她了,众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就是不知道以何种方式保了。
“上官景昂,你逃不了了,你欺君罔上,死有余辜,皇上没把你们上官家立即处死已经是天恩浩荡,你不要不识好歹!”李安疆见李攸烨一再退却,心里也明白几分,但现在的情形由不得她了,李攸烨若是为了一个女子放走了上官景昂,恐怕会被天下人耻笑,他振臂一挥,神武军将士将上官景昂团团围住,万箭上弦,蓄势待发。李攸烨心中一紧,眸中尽是那惨白到摇摇欲坠的人,她浑然不觉自己流了多少血,睫毛轻合,安宁的像是要睡去,可从脖颈处蔓延出的触目惊心的猩红,几乎让李攸烨的血跟着抽空,她恨不得扑上前撕碎了上官景昂。
“欺君罔上?”上官景昂脸上带着一味的狰狞:“十五年前李戎湛杀我家族两百人,他不君,我不臣!”
“乱臣贼子,先帝的名讳是你叫的吗?”李安疆的瞳孔缩了缩,挥刀就要上去砍,被张仲景拦住,李攸烨咬牙道:“你想要什么条件?”每一个字都像丈量他的死期,听在人毛骨悚然。
上官景昂微眯着眼,看着李攸烨:“我没打算活着回去,上官家这次完了,但临死前能拉个人垫背也是好的,”随即露出邪佞入骨的笑,垂涎三尺地看着权洛颖:“不过,这么绝色的女子,啧啧,死了真是可惜了,”沾满血腥的气息凑近那光滑细腻的肌肤,众目睽睽之下嗅了嗅:“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美人陪我下地狱,老子死也死得痛快!”
“无耻!”李攸璇再也看不下去,破口大骂起来。上官景昂置之不理,活像一个垂死之人正在宣泄最后的猖狂。
虽然脑中昏沉一片,权洛颖仍是反感那游走在肌肤上的浑浊气息,嫌恶得皱紧眉头,“人不怕死枉少年”的理念头一遭被她义无反顾地踢入西伯利亚,与其这样受辱,还不如死了痛快。她疲乏地睁开眼,迫不及待地寻找着李攸烨的所在,李攸烨咬牙切齿地看着上官景昂,全身的戾气汇聚成极度冷冽的气势,她发誓,不碎了他,她就不姓李。然而,当对上那极度虚弱的目光,感受着那份决绝,她的心口微微一震,再去捕捉,除了那张火光中仍惨白的容颜,目光已然不在。
原本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掉上官景昂的李安疆,看着这个情形,心中有些不忍。
“要想我放了她,可以,”上官景昂突然饶有兴味地抬起头来,对上李攸烨的目光:“你就在我四弟的尸首面前磕三个响头!”
李攸烨眸光一冷,手上的骨节发出啪啪的声响。
似乎是嫌说的不够大声,上官景昂接着用几近疯狂的声音重复一遍:“李攸烨,只要你给我四弟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了她!”说完意犹未尽地蹭上那已然无力反抗的脸颊,挑衅地看向李攸烨。
拉紧弓弦的将士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射杀了眼前那个嚣张的人,然而他的刀紧紧贴在权洛颖的脖颈间,稍微一划,便一命呜呼,李攸烨的命令迟迟不肯下,她是骄傲万丈的天子,执掌天下的帝王,她可以在万军中取敌人性命,一箭封喉,不在话下,可是如今,她只轻轻说了一句:“把上官景星的尸首抬过来!”他们的弓弦虽然全都上满,但即使手上勒出青痕也不能放箭。
看着士兵将上官景星抬了过来,放在地上,张仲景欲言又止,在人群中搜寻江后的身影,却收到旁边江令农一个摇头的示意,他悻悻作罢,而那李安疆更是沉到脸都青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叹息着聚集到那白袍少年身上,帝王下跪是何等奇耻大辱,何况是跪一个被自己纠杀的谋逆之人,众人在痛斥上官景昂歹毒的同时,对李攸烨的为情所困惋惜不已,似乎总是这样,用情至深的帝王永远与朝臣心中的理想皇帝相违背,李攸烨本该大有所为,如今,却要毁在一个情字上了。
然而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众人纷纷错愕不迭。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蒙着白布的人,李攸烨制止了士兵想要掀开他的动作。想到过跪一下又何妨,事实上却如何也跪不下去,或许,当尊严和生命不可调和的时候,真得要决绝一番,回过头来,随便找了句话:“朕给他留个全尸!”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只见她拿过将士手中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拈箭上弦,张满弓,对准上官景昂,上官景昂脸色一变,往后挪动几步。警惕万分地瞪着李攸烨。
而李攸烨的箭头却微微一偏,瞄向了那几乎陷入迷蒙的权洛颖,默念着生死与共的誓言,嘴上却是冰冷的话语:“朕的人,要死也是死在朕手上,轮不到你来!”
箭带着一股凌厉之势,从上官景昂眼下穿过,只不过钻入的却是另一个单薄的身体,正中她胸口,一口鲜血猛地涌出,撒到冰冷的刀面上,迸射到上官景昂眼中,变成了猝不及防的错愕,她怎么会?
随即又一箭射来,扎入了同一个身躯中,紧接着第三箭上了弦,似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意,上官景昂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攸烨。耳边飘来一声好似从遥远的天边飞来的叫喊:“三叔!”
他蓦地松开手,权洛颖的身子如叶片缓缓飘落到地上,鲜血染红她的衣裳,心口的两支羽箭,穿透她身体的那一刻,竟如归家一般安宁。
而此时,上官景昂转着身子迫不及待地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他的心实在是太冷了,太冷了,冷得失去了知觉,了无意识,渐渐地,四周什么都消失了,所有人都死了,血海尸山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迷失的旅途中心慌的呐喊:“凝儿——凝……噗!”箭从脖颈间穿过的时候,他终于看到那个火红色的身影,在火光中朝他奔来,脸上带着只有亲人才有的关怀,他睁着眼,贪恋着看着,直到连晕眩,都从眼前彻底涣散。
“三叔——”
那人倒下的一刻,上官凝蓦地定住,侧头,惊愕地看着李攸烨手中空了的弓,对上她那肃杀的目光,口中猛然窜起一股腥甜,“噗——”即将倒地的娇躯被陈越扶住,这些,李攸烨不是没看到,只是她已经无暇去顾及,身子早已心慌意乱地奔向了那倒在地上的权洛颖。
入目皆是她带给她的创伤,骤然紧缩的心不知如何将那了无生机的人拾起,李攸烨彷徨地跪在她的身前,张皇地望着周围静默的人群:“太医呢?快宣太医,快啊——”
“你杀了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阴狠的怒吼,没及反应,李攸烨突然感觉心口传来剧烈的痛意,像被刀子割过,但嗓子却倾吐不出,表情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只是那痛意却真切地嗜咬着她的心脏,痛的像死过。
“斯昊,她是皇帝,我们不能杀她,否则会改变这里的历史!”感觉那痛意蓦地一松,另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
“那历史就可以改变我们吗?她敢杀小颖,我不会放过她!”心口又恢复刀割状态,李攸烨痛苦地想嚎叫,然而就像灵魂在地狱受折磨一般,她无从解脱。
“住手!”鲁韫绮看到李攸烨越来越平静的面孔,终于忍不住抢过吕斯昊手中的激光仪,“有陈医师在,你还怕她救不回自己的女儿吗?”随后打量了一眼那激光仪,不满道:“你这样只会折磨她到死,太残忍了!”
“她射小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有多残忍?”吕斯昊咬牙切齿道。
“可是,你要知道,她射杀别人的时候都是一箭穿喉,对小颖只是射到胸口,不是致命的!”
“韫绮姐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感激她对小颖手下留情了?”吕斯昊愤怒道。
“旁观者清。算了,救小颖要紧,”鲁韫绮也不做辩驳,反身见李攸烨定定地瞅着她,吓了一跳,“你看得见我们?”
李攸烨摇摇头,捂着心脏从地上站起来,抱着权洛颖就往宫里跑,吕斯昊要去追,鲁韫绮捉住他的手,“我们不方便,快跟着!”
江后叹了口气,心疼地望着李攸烨奔离的背影,然也只吩咐燕娘照顾好她,便和江令农李安疆等人匆匆奔向内城,刚才有将士来报,上官景赫率军进入皇城了。
“太皇太后,皇上她?”江令农总觉得李攸烨这个皇帝,依靠他们老一代来平叛,实在不是个事儿。
“烨儿历练够了,剩下的哀家替她解决!”江后跨上马:“大哥就当宠甥孙一回吧!”说完,磕马奔了出去。
“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吧,来多少本王炸多少,让他有去无回!”李安疆拍着胸脯,冲着江后的背影吆喝道,随即扭头冲着江令农不屑:“江兄,咱们没多少日子可活了,那种老古板的性格能不能改改啊,老是婆婆妈妈的,一辈子都被你磨蹭掉了!”不等江令农吹胡子瞪眼,他就跨马追了上去。
“靖北侯,您看看,……”刚要跟张仲景评评理,结果人也一溜烟走了,江令农颠了颠脑袋,自嘲:“行行行,就我婆妈,都冲我使劲!”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江令农也跨上马,心里哼哧一声,想宠她直接说就是了,还什么历练够了,依老夫看,还差的远呢。
神武军留了小部驻守皇宫,其余皆整顿兵马跟着江后等人往内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