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蓁蓁看一看涂满黑墨的宣纸,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看向蹲在她面前的秦川。
“玉娘,你快出来。”周蓁蓁朝屋里喊一声。
玉娘放下活计,匆匆走出来,“小姐,怎么了?“
周蓁蓁一根细长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你告诉沈姐姐,秦大人这里有毛病。”她捡起地上的一副“画”递给玉娘:“这是秦大人画的天空,请四妹妹给他治一治脑袋。”
“???”
秦川看着周蓁蓁明净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觉得他是脑子有病。
周蓁蓁是精神不对。
不是弱智。
回想起他做的事情。
弱智是他。
秦川捡起杯子和毛笔,回了院子。
“嘭”关上院门。
周蓁蓁眨一眨眼睛,她当面说秦川脑子有病,伤了他的自尊心了。
“玉娘,你别踩着了。”
周蓁蓁拉着玉娘回院子。
翌日一早,秦川拉开门,准备回千户所。路过隔壁的院子时,嘴角往下一压,视线从地面扫过,他一愣,迈步望过去,一幅画跃然于地面。
群山之上柳絮飘飞,白鹭展翅,一轮弯月从山峦起伏之处升起。
“……”
“…………”
秦川自闭了。
——
谢三郎熬一个晚上,重新设计出一张机弩图纸,他打一个哈欠,站起来伸一个懒腰,活络活络一下筋骨,刷完牙,将脸埋在冷水里,冻的他一个激灵,瞌睡虫全都跑光,将帕子盖在脸上一抹,拿着图纸游魂一般走出门。
喻晚拎着食盒站在门口,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谢三郎的脸,他现在每日认真洗脸,皮肤变得很白,黑眼圈特别显眼,浑身透着颓靡的慵懒感。
“三哥哥。”
谢三郎哈欠打一半卡住,陡然用图纸遮住脸,看着喻晚穿着白袄裙,盈盈俏立在晨光里,圆圆的小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的食盒上。
“晚妹妹,天儿冷,你咋起这般早?”
谢三郎看着她春笋般纤长的手指冻得通红,蹙一下眉心,看向她身后的婢女。
“你正在长身体,多睡一会,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
谢三郎伸手接过食盒。
“你昨晚没睡。”喻晚能够说话了,但是语速很慢,依旧不太流畅,说话间,她的手快过嘴,后半句话比起手势:“你每次一晚不睡,很早去兵仗局,饿肚子对身体不好。”
两个人住的屋子相对而立,喻晚起夜的时候,看见谢三郎屋里亮着烛光,定是为了图纸一晚不会睡。她早早的起来,去厨房做了简单的蛋饼,还有玉米糊糊。
她只学会做这些简单的食物,精致丰盛的食物,还没有学会。
谢三郎傻笑,心里美得冒泡,“外头冷,你回屋睡个回笼觉,我先走了。”
喻晚点了点头。
谢三郎一步三回头,看见喻晚站在门口目送他,加快脚步片刻的功夫没影儿了。
小姑娘会心疼人,谁对她好一点儿,她就将人放在心里惦记上。
谢三郎坐上马车,揭开食盒,里面一如既往的两张蛋饼,一盅玉米糊糊,旁边还搁着一个小酒壶,他挑一下眉,大清早给他准备酒?
谢三郎抓起一张蛋饼咬一口,拎起小酒壶,沉甸甸的,他凑到壶嘴闻一闻,一股细腻的奶香溢出来,眼尾一勾,心情愉悦,他对着壶嘴喝一口,温热的,一点儿膻味都没有,还有一点甜,不腻,心尖滚烫起来。
马车停下来。
谢三郎蹦下来。
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多岁出头的青年,左脸有一块疤,看守军器库。
“谢景之,你来了。”高庆站在原地等谢三郎,谢三郎走近的时候,他把手里的一个粽子递过去,“知道你又没有吃早饭,特地给你留的。”
“高兄,谢谢你。”谢三郎接过粽子,一副馋相,将手里的公文递给高庆,“你帮我拿着,我剥开粽叶,快饿死我了。”
高庆接过来,拿在手里:“你慢慢吃,不着急。”看见谢三郎腮帮子鼓鼓,快步走进官署,“这是糯米做的,容易噎人,你别吃太大一口,我给你去倒水。”
“多谢高兄。”谢三郎一张口就噎的翻白眼。
高庆心里叹息,倒一杯水给他递过来。
谢三郎咕噜咕噜一口喝完,将粽子全都吞进去,瞬间舒坦了。
袖子擦一下嘴边的水渍,顺手将杯子搁在桌子上,左右张望一下:“咦,我的公文呢?“
“啊,我倒水的时候,放在桌子上了,忘记拿过来。”高庆一边说,一边往水房走,“你等着,我现在去拿。”
谢三郎抿紧唇,跟着高庆走过去,他靠在门框,看见高庆蹲在地上捡散落一地的纸张。
高庆往后瞥一眼,看见谢三郎站在身后,快速的捡起图纸,歉疚的说道:“谢景之,对不起啊,窗户没有关,我放在桌子上,风吹着全都撒地上来了。”
“没关系。”谢三郎大度的说道。
高庆长吁一口气,拍一拍肩膀谢三郎的肩膀:“你的性格真好,家世也好,年纪轻轻,就能做兵仗局的主,想干啥就干啥,真的很羡慕你,不像我,在这里熬了好些年,还是个看门的。”
“看门的也没啥不好,上头器重你,军器库可是最重要的地方,一般的人想守门也没有资格。”谢三郎真心实意道:“这个位置很适合你。”
“真的吗?”高庆脸部肌肉有点僵硬。
“当然。”谢三郎为表肯定,用力点了点头。
乡邻们出去干活,让狗给看门,虽然看起来很忠心,别人一块肉就能哄走。
就和眼前这条狗一样。
谢三郎目光扫过图纸,眼底闪过不明的光。
“高兄,我去把图纸给师父看,如果通过的话,那我就开始造机弩。”
谢三郎背对着高庆挥一挥手,快步离开。
高庆转头看向窗外,有个人朝他打一个手势,高庆吐出一口气。
回到军器房,高庆坐在椅子里,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搓一把脸,不知在想什么。
忙活了大半天,下半晌的时候,有人拿着册子进来,让高庆签字,他来领兵器,忍不住对高庆说:“你知道吗?谢三郎这次栽了。他不就是仗着家世在兵仗局横着走?以为自己真的有本事呢,真有这本事,今日的图怎么会被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