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华光城,城池三十里,辖地千里,建城已有三百年,现任城主叶惊风。他站在高高的天台,念诵着沉长的祈语,眼光却掠过了整个华光城。洛水南北相隔,北面隐隐有得风雪,南面的华光城却已近春色。三十里华光城,沿河十里,遍植蔷薇。当此季节,蔷薇虽将将初开,却已经是翠楼如叠云,嫣红亦处子。
往年,若是这个时候,各府仕女盛装出游踏青,各地青少鲜衣逐马。在那沿河十里,应是歌舞丝竹,尽享太平。可是,前不久,这华光城却遭遇了妖魔侵袭,短短十数日,这妖魔已经屠村有五,近日,更是逼近了主城。虽然主城有法阵守护,但也赫得城中居民人人自危,哪还有心思外出郊游访美。是以,喧嚣的城里,略显萧索。
“国师!此次出城,务必将那妖魔狙杀在城外,最好一举功成!”看着身下的城池,叶惊风的声音又低又沉。
在他的身边,有一个高冠鹅服的中年人,正襟而危立风中,听得此言,略一顿首,说道:“城主,秦容享城主优待多年,今日定当以命相博!”
叶惊风微微一礼,眼眸低敛,缓声道:“一切,就拜托国师了!”
“城主不用多礼!”
秦容以礼相还,转身之时,神色颇忧,暗忖:“飞信已传回师门,怎地师门尊长,还未到来!”
这秦容,本就是云奕派的外门弟子,修行有近三十年,一身修为不过辟谷中阶。自觉筑基无望,便自愿舍了仙门,入得凡尘,成了这华光城的国师,亦为仙门在凡间的耳目。他几度与那妖魔交手,却连其面目都未辩清,越战越惊,情报已失真,这妖魔应是筑基期修为。若不是每次都有得甲士拼死保护,恐怕,他早已身陨。
华光城内。天色正午。初春的阳光温柔而暖和,懒懒的照着大街小巷。
“哇,大哥哥,你这是什么狗啊!好可爱哦!”
“胡说,这不是狗,这是飞狗。对不对,大哥哥……”
“走开,走开,这根本就不是狗。这是,猫!对不对,大哥哥……”
十里长街,一群小屁孩围着一个英俊少年郎,叽哩呱啦,指指点点,乱作不休。少年郎一点也不恼,抱起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吧嗒一声,亲了一口,笑道:“这不是狗,也不是猫。是老虎!”
“小老虎,会吃人吗?”小女孩眨着眼睛,把少年郎身边的物什一瞧,可爱无比的问。
“当然,会,吃!”
“啊!不要吃我,我很乖的!”小女孩挣脱他的怀抱,一溜烟,跑到远处藏了起来。却从墙边冒出个头,探头探脑的又看。
“唬!”
少年郎十指一张,猛地做了个凶恶的鬼脸,把那小女孩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却哈哈大笑,迈步就走,东瞅瞅,西看看,似乎对这华光城的景色,颇为好奇。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尺许大小的老虎,这老虎背生双翅,毛绒绒,黄澄澄的极是可爱。可是,在其行走之时,却显然的一高一矮,一瘸一拐。
他正是云奕派的洛竹,骑着小老虎,飞了足足五天,飞到了这华光城,闻得花香几乎透阵,便将虎鹰幻作尺许大小,携其入城。按玉简上的讯息,他应该先去面见仙门在此地的耳目,可是他却贪恋这尘世的烟火,准备先把这城逛逛,再去见他也不迟。
“公子,且留步!”
正在悠哉游哉的闲逛,突听得身侧传来一声疾呼。洛竹偏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发披肩,麻袍罩身的人,正向他走来。这人,边走边把他细瞅,叹道:“生死坎坷无人问,宿命轮转犹可知!公子,我观你面相精奇,骨骼独异,可是,却有血光之灾啊!”
“哦,有多大的血光!”洛竹故作惊诧,面显惧色,心中却大骂:灾你大爷!老子刚出山,你就说老子有血光之灾!骗钱混乱饭吃,也不是你这样干的!
“来来来,且容我为公子卜一卦!”那人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就走,待来到墙根之处,止住身形。
一方小摊,一左一右的挑着两面旗帆,帆上书着:“尽知前尘事,妙算今后生!”摊上胡乱的摆着些朱沙纸符,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公子且坐!”
洛竹的眼神却凝住,在那摊后,还站着一个人。身着黑底赤边浮云袍,袍颈直连帽,帽沿低压,遮住了大半张面孔,在其左肩惊现一朵碗大的血蔷薇。这也不出奇,奇的是洛竹展开神识,却依旧看不穿那袍底的真颜,只能从其身姿和那小半张面孔,辩得,是个女子。
“哼!”黑袍女子似乎察觉了他的探测,一声冷哼,转身便走,不多时,便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公子,公子!”
那人在洛竹的面前挥着手,洛竹一把拍落,愣愣地问道:“这是什么人?”
算命的笑道:“哦,也是一个算前尘今生的!”
“她算何卦?”
“算姻缘!”
“姻缘!”洛竹大奇,能避过他的神识探知,还能立即感应,这女子的修为,应该高过他许多,一个修为高深的女修,怎么会跑到这凡尘俗世来算姻缘!
有风惊起,拂过小摊,纸符乱飞。
“怎地,姻缘入不得公子眼?前尘往事,因果轮回,这姻缘亦是轮回之道,岂容小觊。不如,我也给公子算一卦姻缘如何?”算命的理着那些纷乱的纸符,慢条思理的说着。
洛竹笑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有血光之灾吗?为何又要算姻缘!”
“然也,非也,公子的血光之灾,恰藏姻缘之中!”
“哦,说来听听!”洛竹大马金刀的坐着,微眯着眼看那算命的,这家伙,多半没安好心,事物反常,必为妖!
算命的似乎没有觉察出他的防备,仍旧笑呵呵的说道:“我为公子卜了一卦,一切,尽在这卦中。公子,请看!”
洛竹接过,低念:“雪尽泥藏酒已酣,搅破乾坤生死难。遍着琅环不尽书,笑语道破是天寒!什么东东!”
“呜!呜呜!”
便在此时,一阵牛角号声响彻城内。城主府的红底赤铜门一剖两开,从中飞驰出无数持戈携箭的精骑甲士。甲士们环拥着一名高冠鹅服的男人,疾疾的引道向城门奔走。有人高喝:“速速回避,国师外出降魔伏妖!速速回避……”
“愿国师旗开得胜!”
“愿国师速降妖魔!”
顿时,城内就如炸开了的锅,无数的人推窗而望,嗡响不断。
洛竹将那纸条一扔,追着那滚滚的烟尘便去,身后则传来大叫:“喂,公子,公子,你还没给钱呢……”
“给你大爷!”
出了城门,马队飞奔已远,洛竹赶紧让虎鹰幻作正常大小,跳了上去,喝道:“驾!”
“嗷!”
虎鹰一声咆哮,振开两丈巨翅,遥遥便追。奈何,它也是个残次品,飞得极慢,反不如那些甲士的坐骑,竟然越追越远。
秦容引着大军,一路飞奔,天色已是黄昏,探子来报,发现妖魔踪迹。前方,突现一村,村庄炊烟寥寥,却不闻鸡犬相吠,而在那村口,满地都是血迹,四下尽是残肢。竖耳一听,隐隐约约,村内,犹自传来惨嚎声。
“妖魔正在屠村,布阵,围村!”
“诺!”
精骑甲士轰然应诺,村庄不大,里三层,外三层,疾速的将其四下一阵环围。
秦容大喝:“擂鼓,激它出来。弓弩侍候!”
战鼓响如雷,甲士持遁,缓行,引弓,箭簇如林。这时,从那村庄深处,突然飞起一道血影。
“放箭!”
“嗖嗖嗖!”
箭射如蝗,瞬间便将整个苍穹密布。那血影却丝毫不惧,桀桀怪笑,身上冒出一团血光,血光如镜,将那满天的如雨箭夭尽数反弹而回,扑扑扑一阵接二连三的闷响,地上倒下一排兵甲,俱是喉咙中箭。
“妖孽,休得猖狂!”
秦容放声大喝,双手法指如轮转,“疾!”,一道光芒绽射而起,拉起青光有丈,照着那血影便斩。这是他的法器,下品一阶青寒剑!
“叮!”
血影撑起血镜,扛住了剑光,顺势直扑而下,冲入军阵之中。血影突飞如炼,纵起道道残影,残影掠过,就如那秋风扫麦田,人头滚地如雨,尸体倒了一堆又一堆。那些满身甲胄的军士,在他的血光奔突之下,竟如纸糊,不堪一击。
“吼!”
那血影杀得兴起,猛地抓起一名军士,用力一扯,哗啦啦,血水喷晒,肝肠流了一地。秦容大惊,纵起法剑直追,奈何那血影身形快极,法剑虽然来去亦如电,却每每与他擦身而过。不多时,那血影便已冲到中阵,直逼秦容。
“保护国师!”
“锵!”
一排军士挺盾而上,一声金铁交接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人群飞落如蚁,血影挺身,探爪!
“孽障受死!”
秦容眼见得即将被拿,他却一声怒吼,一道符纸急窜,瞬间,白光如炽,雷响惊天。元阳雷符!
“轰!”
相当于筑基期初期修士全力一击的元阳雷符,爆了!将方园数丈之内的一切事物,炸作粉散。
“嘿嘿!”
秦容惊魂未定,却又听一声怪笑,血影从天而降。原来,这元阳雷符,血影也不愿硬扛,竟仗着身形迅捷如风,急急的躲过了这一击,更趁着秦容失神之际,飞身来拿。秦容赶紧法指一转,青寒剑回拉欲挡。当此时,烟尘四起,血影疾探,青光迎着血影突刺。
“咻!”
半空中的血影,于那青寒剑将触之际,斜斜一拉,一道血光从中一分,竟将那青寒剑剖作两半。木属法器断作两截,幽幽坠落。秦容面色惨白若纸,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这法器虽非本命飞剑,但也是内含他的心血,倾刻被毁,他的神魂已受重创。
“死!”
血影怪叫,幻起数丈血雾,就欲将其裹住,炼成一滩血水。
“妖孽,看剑!”
就在此时,一道白芒飞来,窜进那血雾之中,一阵左冲右突,横拉竖绞。血雾散去,血影惊避,秦容凝目远望。只见得,从那天边,飞来一只虎鹰,虎鹰上坐了个少年郎,少年郎手掐法指,白芒翻飞如诡与那血影正行拼杀。
秦容长长出了一口气:“师门,总算来人了!”
“哎哟!他大爷的……”
他刚刚吸得一口气,便听那天上,传来一声大叫,随即,虎鹰一阵乱颤,扑扇着翅膀,东歪西歪,实在坚持不住。
“碰!”
一声巨响,坠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