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一息,叶辛夷起身告辞。
却在转身时,听得贺柳枝幽幽唤她,“辛夷,若是换了你是我,会如何做呢?”
叶辛夷目下闪了闪,沉默片刻,才幽幽叹了一声,“若我是你,既瞒不住,索性将话挑明了。若能接受,那便是对的人,对的事儿,往后,我必倾心相待。若不能.....那也没关系,我缺了谁,亦能活,且活得好。我只要自己活得坦荡,那便够了。”
贺柳枝听罢,不由笑了,“是了!若是辛夷你......自然该是这样。你这性子啊......真好!”好得让人羡慕!
她的性子好吗?她爹总说她犟,这样的性子容易吃亏,更容易自苦。
可性子早就养成,哪里能轻易更改?
今日却有人说,她的性子,真好?
“你好好休息吧!最坏的情形都已经过去,总会越来越好的。”沉默片刻,她还是给了一句安慰。
“是啊!总会越来越好的。”贺柳枝亦是重复,唇角跃上了一朵笑花。因为那一抹笑,那苍白的面容瞬间亮堂起来。贺柳枝自然长得好看,否则,也不会招来今日的无妄之灾。可方才那一抹笑颜,却是叶辛夷也未曾看过的惊艳。
奈何,却是昙花一现,眨眼,贺柳枝已是抿了笑,又是之前那般模样,“今日因为我,让你也累了一日,早些回去歇着吧!”
叶辛夷却是皱着眉,并未动作。
直到贺柳枝微微一笑,“我虽不如你,可我还有母亲和弟弟,我还要等磊子哥平安归来。”
叶辛夷总算被说服,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在身后关上,她轻吁一口气,抬起头来。今夜天朗,月明星稀。
从贺家出来,叶辛夷侧了侧耳,转头便瞧见了倚在墙上,恍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沈钺,轻挑起一道眉来,“你这就要走?不吃晚饭了吗?”他往常可是厚着脸皮也要赖在她家里吃饭的,今日名正言顺,反倒不留了?
沈钺轻轻摇了摇头,“来这儿一趟已是冒险,饭要吃,往后有的是机会。”
那他来干嘛来了?难不成是未卜先知,特意来拦着她不让她去郝府的?不过,叶辛夷这会儿倒是才注意到他的装束,平日里,他虽也是一身常服,却都还是直裰。今日,却是一身黑衣劲装,越发显得他手长脚长,根骨劲瘦,若是再来一张遮面巾,只怕一时便还让人认不出了。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至多后日,陈家那位磊子兄弟就会被放出来了。”
叶辛夷听到这儿,再也无法继续沉默,“这桩事,多谢你。”若非有他暗中筹谋,就算今日贺柳枝……只怕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早说过,我是为帮我自己,所以,不必说这声谢。”
叶辛夷想起他那时那句差不多可以算作情话的宣告,呵然。
沈钺笑着一扯唇角,“走了!”话落,再没有拖拖拉拉,转过身,三两步便是走入了夜色之中。
待得离了三柳街,他却果真从衣襟内掏出了一张遮面的黑巾,覆于脸上,只在朗朗月光中露出一双湛湛清晖的眼。足下几个轻点,便是身轻如燕,翻上了屋顶。顺着屋脊,落瓦无声,哪怕是在这样明朗的月色下,亦是快得如同一阵轻烟,几个点转,便已飘远,视线难以捕捉。
这身手,若是被懂行的人瞧见,譬如老铁,或是叶辛夷,只怕就要纳罕了,因为,这轻功身法,只怕比之叶辛夷,还要更胜一筹。
多绕了几个圈儿,这才确定盯梢的人居然都撤了,沈钺黑巾下的长眉挑了挑,却是终于一个纵身,顺着屋脊,无声翻落在院中。
牛子和皮猴正在院子里生火来烤,乍见院中多了一个黑影,却也不惊,反倒笑呵呵道,“老大,好不容易去一次,怎也不在小嫂子家吃了饭再回?我们可是已经吃过了,没给你留啊!”
吃不吃饭的,沈钺并不怎么在意,一边拉下覆面的黑巾,一边抬步往里走。
只是,待得就要走进堂屋时,他却是停下了步子,鬼使神差地想起那时姑娘为他看诊时说的话,顿了顿,才慢吞吞道,“你们吃了我还饿着肚子呢,给我弄点儿粥来喝。”
说罢,也不管身后两人惊跳起来,径自徐步跨过了门槛。
他身后,牛子几乎惊掉了下巴,近乎惊恐地望着皮猴,声音颤啊颤地,“皮猴,刚才,我没听错吧?老大说,他要喝什么?”
“粥!”皮猴笑着一拍他的后脑勺,“走吧!这白粥、菜粥、小米粥的,我还是会熬。”笑嘻嘻说着,脚一跨,去灶房。
牛子醒过神,熊壮的身形几乎是踉跄着朝皮猴扑了过去,“猴儿啊……咱老大该不是回来的路上撞邪了吧?”
撞邪?你才撞邪呢!你全家都撞邪!
皮猴无力朝天递了个眼白,赏了他一个脑瓜崩,“什么撞邪,老大这是……算了!往后,等你成了家,有了心仪的姑娘你自然就能明白了。只不知道你这样,我能等着那一天吗?”皮猴说着,叹着气走了。
牛子后知后觉跟了上去,“原来老大要喝粥是为了小嫂子啊!你这么了解,当年想必也是喝了不少粥的。”
皮猴“……”
沈钺将那身黑衣劲装换下,穿上一身常服从屋内出来时,刚好瞧见书生推门而入。
“才得到的消息,郝运的人已是去给钱敬业传了话,不出意外的话,陈磊子明日便可以回家了。”书生眉眼舒展。
沈钺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你的目的达到了,可这京城的水,却被你搅浑了。”书生双手环抱胸前,语调闲凉地调侃他。
沈钺不背这个锅,“这本就是一滩浑水,哪里用得着我去搅?再说了,我做什么了吗?”
看他那副无辜的模样,书生扯起嘴角。
是啊!说起来,他还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将一些搜集到的证据送到某徐姓御史门前罢了,还不是他搜集到的证据当中最为分量重的。可凑巧的是,那位御史家的独子正是被东厂番子所害,到最后,却不过是以意外结案,只得了一趣÷阁尚算丰厚的抚恤金。
书生是不知道那趣÷阁银子够不够买徐大人独子的命,不过,接下来的事儿,沈钺确实没有再插过手,如他所说,他只做了那块儿引玉的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