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早,姐夫遣人偷偷来了三柳街,说是阿姐有些不好,但他们府上怕是有耳目,所以,最好请林师叔劳累一趟,往家里来一回,掩人耳目地悄悄给叶辛夷把脉看上一看,为了蒙蔽有些人的视线,还特意交代了叶菘蓝也跟着来一趟。
叶菘蓝知道,比起她爹来说,林师叔是要安全上许多,林师叔来京城日子也不算短了,大多数的时候都就藏在她的屋子里捣鼓那些药材,最开始还出门去采过两回药,后来,阿姐和姐夫回去,林师叔给阿姐把了脉后,便再未出去过。
家里倒是时不时有人送来药材,她早前听铁师傅和她哥哥说起,好像姐夫还派了人暗地里保护着他们家的小院儿,是以,到目前为止,娑罗教怕是都还没有察觉他们家里这位林师叔有一手好医术,而且擅解毒解蛊,是姐夫和爹专程为了阿姐请来的。
姐夫做什么事儿都自来想得周到,难怪她爹都时常感慨说,有了姐夫,他都少操了许多的心。
叶菘蓝起初对林秀蕴有些成见,如今也未见得那些成见都没有了,只是因着林秀蕴为叶辛夷操劳之事,心生感激,早前听叶辛夷的吩咐,拿了料子,给林秀蕴做了两身新衣,很是费了些心思。虽然林秀蕴看上去对于吃穿用度这些,全然不在意,可叶菘蓝还是尽力,让她吃好穿好,就当是回报林秀蕴为叶辛夷操劳了。
叶菘蓝虽对医药之道涉猎实在粗浅,可她身边却不乏高手啊,既然姐夫和爹他们都对林师叔这般推崇,那她的医术一定是了得的,关于这一点,叶菘蓝倒是很有信心。
因而,此刻见林秀蕴给叶辛夷把了脉之后便是沉凝不语,小姑娘不由得便是心房一紧。
林秀蕴听罢她的问,却是神色淡淡道,“喘鸣之症有复发的迹象。”
叶菘蓝脸色骤然一变,叶辛夷却是愣了愣,她是听说过自己有从胎里带来的喘疾,可是这么些年来,从未发作过,她都忘了这一茬了,这会儿说喘鸣之症复发,倒是让她一时有些发懵。
“我这便开个方子,药材你府上应该都有现成的,捡好了立马就能熬上,连着服上几日便能压下去了。只是记得,最近莫要情绪激动,也不要太过劳累,还有少去花草繁茂之处,也千万用不得熏香之物。”林秀蕴虽然还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可一句句却交代得仔细。
叶辛夷敛了神色,朝着林秀蕴深深一福,“有劳师叔了。”
林秀蕴淡淡点了点头,抬起头对柳绿道,“你随我一道去吧!”
柳绿自然不敢怠慢,得了叶辛夷点头首肯,便是应了一声,转头领着林秀蕴去了西厢房。
“阿姐?你没事儿吧?”叶菘蓝凑到叶辛夷跟前,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她,语调里藏也藏不住的关切。
“不碍事儿的,阿姐的身子好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喘疾也多年未曾发过了,就算偶尔发作一回也没什么关系,这不有师叔吗?她的医术高明着呢,不会有事儿的。”叶辛夷笑着轻描淡写地安抚小姑娘,心里却是知道她的身子怕终究是因着体内那只小虫子作怪而有所损伤了,否则,多少年未曾犯过的喘疾缘何这个时候就会发作了?
“是啊!得亏姐夫有先见之明。一会儿林师叔开的药阿姐可不许嫌苦,一定要乖乖喝完,一点儿也不能剩的。”小姑娘神情严肃,竟是将她当成了小孩子一般,耳提面命。
“阿姐知道了。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我懂。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儿还会像从前那般怕苦?”叶辛夷了然,她这些年就没有生病的时候,想必是从前的叶辛夷身子弱,常常都要吃药,是以对吃药很是抵触吧!以至于当时年纪小小的叶菘蓝都记忆深刻,到了如今都还记得她怕苦,不爱吃药。
只是,哪怕听了叶辛夷的保证,叶菘蓝还是不能全然放心,心下暗自忖道,不行,阿姐话说得好听,可从前一到吃药时候就惯会阴奉阳违,偷偷将药倒掉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回头要交代柳绿一声,最好再与姐夫通声气儿,得要将她盯好了才是。
叶辛夷当然不知小姑娘此时心中的小心思,低垂着想着自己的心事。这西厢房中,置了一间药房,当中的药材很是齐全,都是沈钺经手的,打的名义是叶辛夷自幼习医,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特意为她置的这药房,只为讨她欢心。
可是,她委实没怎么操过心,倒是林师叔显然清楚得很,连她家里能治喘疾的药材齐全都知道......叶辛夷便不由不多想了,看来,林师叔也好,沈钺也好,都知道蛊毒可能会引发她的喘疾发作,甚至还可能引发她的其他病症,说不得,这药房便是为此而备的。
沈钺这会儿在宫里,心里却也还在记挂着叶辛夷的身子,也不知道林师叔是否已经过府给欢欢儿诊了脉了?欢欢儿这几日的模样实在让他不得不担心。
“啪”一声响,却是惊得他瞬间醒过神来,眼角余光往御案后一瞥,悄悄收敛了心神。
御案之后,乾和帝脸色铁青,方才那一声响,正是他顺手将手边的一方镇纸掷出的动静。这位陛下的脾气自来不好,忍了这么些时日,到了眼下,自然不可能不发作。
南书房内人不多,却也不少,该在场的,都在。
御案后,坐着脸色白中煞青的乾和帝,东西两侧的椅子上分别坐着陈皇后和谢贵妃。谢贵妃这儿孤身一人,陈皇后身后却还站了太子。
而御案下首,站着谢铭、宋泽远与沈钺三人,底下还跪着一人,双手反剪缚于身后。一身上好贡缎,绣着丛丛芍药,绣功精湛的衣裙彰显尊贵,即便此时受制于人,被按跪在御案之前,她仍旧不减姿容。只额角却有一抹红紫,已是显出了点点血眼,发髻也有些微凌乱,正是方才被乾和帝从御案后掷出的那方镇纸恰恰好砸在额角所致。只她却好似不痛一般,身姿仍旧跪得趣÷阁直,面上甚至一直噙着平和且从容的笑。
然而这笑落在乾和帝眼中,却更加的刺眼,他胸口急速起伏着,一张脸涨红,倏然便是猛地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