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昌王和月婵郡主突然驾临新宜,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高品质更新】黄大人只觉是个麻烦,张大人感觉乌云压顶,心中有不祥之兆笼罩,他暗暗忻祷老天爷保佑,于是用尽全力招待着,只望这两个邻居开心而来,尽了兴赶快离去。
荣昌王送来的药粮相当丰厚,整整拉了百来辆马车,每一车车辙沉重,想必上面的东西都装得实沉。但是张大人也属小心谨慎之辈,岂能容这种东西先就入了他的城中心,他的总指挥部?他安排人将马车上装药材和粮食的袋子一一打开检查,待到确认无误,便将马车全部赶到了北城门口的大场地停留,这个时候,绝不能立即入库,要待荣昌王走后,粮食留下,药材烧掉。
当晚张大人就在东林府衙内院为荣昌王开了宴,由他手下几名官员和这些京城来的人作陪,杯光交斛中,人人皆是相谈甚欢。
由于雨蝶失踪,九雅本无心参加这种宴席,但是傅誉一再派人来催,想必此宴定有要她参加的道理,便依然一身莲青色胡服由青衣魅影护送着到了酒菜飘香的大厅堂。
此时大厅内灯火通明,席坐是按南国风俗两人据一小几而坐,几上各摆几样精致的下酒菜,杯碗茶盏,小厮丫环穿梭往来,谨慎服侍。
厅堂上首无人上座,中间空出来,铺有红地毯,有七八个彩衣飘飘的舞姬正和着靡靡乐声翩翩起舞,腰肢柔软,眉目含情,秋波怡人,香风袭来,莫不让人情欲懵动,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九雅入眼就看见傅誉从在左侧,他眯着双眼看着那些舞姬,嘴角挂笑,目不转睛地,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身边的位子空着,而他的左边,则与荣昌王和月婵郡主比邻而坐。两步开外的距离,荣昌王兴致高昂地用筷子敲着桌面打拍子,嘴里不时因为舞姬的一个高难度动作而大声叫声。月婵的心思却没在那些舞姬身上,她微侧着目,不时将水眸投到傅誉身上。
九雅微笑着过去,傅誉立即就发现了她,站起来扶她入坐,也恰好一曲舞完,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当然,这热烈之最当属荣昌王,“好,跳得好,哈哈,想不到张大人身为郡守,还能在新宜藏了这等舞技高超的艺姬,我等顺昌真正自叹不如啊。”
张大人在对面哈着腰道:“都是粗鄙之人,哪里有荣昌王说的这等好啊,不过,若是荣昌王喜欢,倒可以挑几个顺眼的回去……”
“那敢情好,有美人儿可以挑,本王从来不懂得推辞,等下张大人可不能藏着掖着啊。哈哈……”荣昌王端起酒杯对张大人遥遥一举,仰头饮尽。
“三少,好事可不能让我一个人独占了,你也来挑几个吧,难得张大人大方……”他边笑着边回过头来,一下子就看见傅誉身边多了个光艳灵动眉目清郁的美少年,顿时惊为天人,不顾身份,也不顾众目睽睽,居然推桌而起,蹬蹬蹬,就跑到九雅面前,瞪大了眼睛叫道:“天哪,三少,你从哪里来找来这么个少年郎,你们两人坐得这般近,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傅誉端起酒杯往他眼睛前面一挡,挑着眉写意道:“兄长多虑了,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当个断袖。”
荣昌王一拍手掌,哈哈大笑,“那就好,像这样的少年郎,也恰恰好配我家妹子那倾城之色,既然你已经娶了正妻,我妹子许你就太亏了,不如由你来做媒,把这个少年郎嫁给我妹子,到我们顺昌做上门女婿去,怎么样?”
九雅淡笑不语,这荣昌王看似粗鲁,但她相信这等人一般都是善于掩饰之辈。单说月婵的婚事,可以说是关系到整个家族荣誉利益,岂会就这般轻言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月婵连清言都似不满意,又怎么会因一个人的容貌而轻易决定了婚事?所以说,这荣昌王肯定也是个搅屎棍,尽在那里打哈哈,绝不会真的下雨。
月婵自然是认出九雅的,她对她的印象自太子府之后是相当深的,暗地里,她已经把她当成了情敌,虽然她对九雅这样的平民并不看在眼里。她听荣昌王如此说,当下便听得一阵愠怒。
对面的几个官员都在捂嘴而偷笑,只觉这荣昌王有些浑,怎么就承了他老子的王位呢?
傅誉一脸戏谑,眨眨眼道:“兄长,这可是断然行不得的事,这位少年郎,并非真正的少年郎,正是小弟的贱内。”
九雅脸上暗黑,贱内?这都什么鬼称呼?
荣昌王一愣,再次上下打量九雅,眼睛更是瞪得铜铃大,“居然是个女的?可惜了我妹子。”
他意兴阑珊往回走,走了两步,忽然一拍脑袋,又转过身道:“听说三少夫人在京城是享有盛誉的神医,正好我有一朋友患了怪病,曾经找了不少大夫医过,可是都不见起色,能不能请三少夫人去为我那朋友瞧一下?”
九雅看向傅誉,傅誉代她接口道:“既然是兄长相托,只要力能所及,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不知兄长那朋友患了何病?”
荣昌王一指张大人,叫道:“那人你应该也认识吧?正是北城卢大员外的独生子卢子桥。”
张大人恍然大悟地说道:“下官真还认识,那卢大员外家大业大,四十岁才得一子,想不到此子在十六岁的时候忽然得一怪病,肚子一天一天长大,这都过了三年,如今他的肚子长得跟一个十月怀胎的孕妇一样,南来北往的名医看了不少,却从未见过起色,很是可怜。由于此子移动相当困难,连这次霍乱流行之时,他们一家都不敢离城,一直都守在此子身边。”
他一顿,“想不到卢大员外竟是您的朋友,早知如此,下官也该过去打个招呼。”
荣昌王大笑着摆手,“那倒不必,当年只不过一点小事,我欠得卢大员外一个人情,他一直就托我给你儿子寻名医,今日看到三少夫人,忽然想到此,如果三少夫人能帮忙把那卢子桥的病治好了,倒让我少欠了一个人情。”
九雅一听是腹大如孕妇如今连移动都困难的病患,心下就初初有了谱。前世也见人患过这种病,因为医学器械发达,一般能检查出腹中长大的原因,有的是有肿瘤,有的是肝脾肿大腹积水,但是不管是哪一样,以现在的医疗条件,都极难下手医治。不过,也不排除是中了蛊毒,相较于前两种,蛊毒反而还要好治一些。
她微一沉吟,“我不能断定能治好,不过倒可以过去瞧瞧,看看究竟是出于什么病因。”
见她这种闻所未闻的病症都敢接下来,坐在对面不时望着月婵的安子程诧异的侧目过来,宋九雅有没有这么厉害?
傅长亭亦是微微眯起了眼,有些玩味的晃着手里的酒杯,春梅说,不懂医术的人忽然精通医术,并且还技艺高超,果然是眼见为实啊。这女子,突然如有神助,总有一天会把她弄个清楚明白。
荣昌王大喜,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这等接风宴,夜一深,吃喝一阵后便各自安排歇息。
曲终人散,傅誉和九雅才回院子,荣昌王那边就打发身边的一个侍卫来请,说有事需要秘密相商。
傅誉让九雅先洗了休息,他和寒子鸦随那侍卫前往,到得一间守卫森严的小院,还没走两步,就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向他扑来。傅誉机警地往旁边一躲,那身影却似乎知道他躲的方向一般,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在他闪躲的地方,傅誉只好不动,暗叹着气伸手将她扶住。那柔软女体立即张开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把头贴在了他的脸膛上。
“誉哥哥,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了,可想死我了。”月婵深深呼吸着他身上幽冽的男性体香,声音娇娇弱弱,绵绵软软,犹如那轻轻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惹人怜惜。
傅誉直着身板,好不无奈,“月婵,不是你大哥叫我么?”
月婵仍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用自己柔软的酥胸挤压他的腹部,“我大哥累得早睡了,是我让他的侍卫去叫你。如果我不这样,你会主动来见我么?”
傅誉暗哼出声,不悦道:“你怎么可以如此胡闹?快放开,这么抱着,成何体统?”
月婵就是不松手,“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嫁你的,现在已经就是你的人,才不管被别人看见,我还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看见才好,到时候,你就可以只牵着我的手,与我一起在人前出双入对。”
寒子鸦在后面看得直皱眉,想到雨蝶,想到少奶奶,他忽然有些厌恶这种不知羞耻倒贴上来的女人。当下便冷冷开口道:“少爷,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叫少奶奶来陪你。”
傅誉知道他是在损他,一边推着月婵,一边惨叫道:“子鸦不能这样,叫娘子看见了,她不剥了我的皮?”
月婵却抬起脸对寒子鸦娇嗔道:“去吧去吧,我就希望那个女人看见,然后她就气得跑了,把正妻的位子给我让出来,倒少了很多麻烦。”
寒子鸦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傅誉听了更是使力推她,月婵哪里耐得住他的大力,终于两手不敌,松开后,还被推得连退了好几步。月色下,她睁着如能滴出水来的眸子,一脸幽怨,蓦然将脸上轻纱拉下,就见一张如月下雪、天光云的绝世容颜倾泻出来。
肌肤胜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美目流盼,娇慵楚楚,轻灵的气质,环姿艳逸,更将弱柳扶风的身姿衬托得几如仙女下凡。
所有人包括那些侍卫都觉眼前一亮,他们从未见过郡主真颜,真正没料到那每日轻纱遮掩之下竟是如此绝色美颜。
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傅誉也为此美色脸上漾起笑意,他笑吟吟道:“郡主忽然拉下面纱,又为何故?”
月婵巧笑嫣然,“当日离开京城后,我就开始戴面纱,那时候,我就发誓,今生今世,能第一个看到我真容的,便是我的夫君。誉哥哥对我的容颜是否还满意?”
傅誉两眼望天哀叹,是她自己揭下来的好不好?关他什么事?
他眼珠一转,指着那四周的侍卫笑眯眯道:“郡主可别赖我,你看看,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这么多人同时都看见了,难道郡主想让他们都当你的夫君……”
月婵气得直跺脚,捏起粉拳就要来打他,傅誉转身拔腿就开跑,动如脱兔,一射而出,月婵哪里追得到,跳着脚在后面大叫道:“我把这些人的眼珠子都挖了,他们就什么都没看见,你等着瞧——”
终于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寒子鸦紧跟两步,低声道:“少爷,若她这般纠缠,日久怕是要出事。”
傅誉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放心吧,我有分寸,连她都应付不了,我还是傅誉么?”
寒子鸦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那荣昌王表面豪爽,底下奸狡,月婵郡主表面柔弱直来直去,实则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手的韧劲,与这两兄妹结交,怕是在与虎谋皮。
傅誉看了他一眼,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拍拍他的肩,低笑道:“相信我,对于他们,我比谁都了解,每一步我都算死,他们暂时还会是我的盟友。”
寒子鸦嘴唇动了动,终于出声道:“怕是对少奶奶不好交待。”
傅誉笑了,目光悠然望着那间还为他留着灯着的厢房,“这个世间,没有一个人比她还相信我……”
他微笑着推门进去,寒子鸦伫立在风中,夜风掠起他的青色袍角,猎猎作响。他眼眸沉沉,载满了这盛夏烟光里难言的心事。
九雅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只觉身边多了个人,她往里挪了挪,朦胧唤道:“相公……”
有人低笑着轻“嗯”了一声,一只大手钻进她的衣内,揽住她的纤腰,让她的身子紧贴他,他的手在她衣内游走,他在她耳边低低道:“娘子继续睡,让为夫好好服侍你。”
九雅实在睁不开眼,任他上下其手,他的吻一个又一个落在她额上,眉上,唇上,直至往下,他的手指犹如带了火种的火苗,渐渐将她沉睡的欲念搅扰点燃。她不由低吟出声,待要去主动,他却在她耳边呢喃道:“娘子,就这样闭眼享受吧,我要你从温柔中醒来,又在温柔中睡去……”他轻吻一下她,轻咬她耳垂,“九雅,我爱你……”
随着他的话语,他已占满她的身体,九雅只觉整个人都飘浮起来,他时而轻柔,时而促急,她如海上一叶扁舟,依附着海水在风浪中起起伏伏。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是一只载满幸福的飞鸟,和爱侣,在晨风中轻鸣浅唱,交颈相靡。
多日未沾腥,傅誉好像永远都要不够一般,一次又一次,九雅终于昏睡过去,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还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喃,“九雅,快点给我生个儿子……”
她在梦中都笑了,生儿子,他就这么想要儿子?如果是女儿呢?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搜寻雨蝶的人都停了下来,棚户区那边,被医治的人已渐渐有了起色,但是人数众多,要想治完,依然还要一段时间。但是时势的流转,并不能让那些可怜的百姓等到那个时候。
黄大人一再派往卢邑查控的人都如泥入大海,有去无回,不禁让黄大人坐立不安起来。准备在荣昌王等走后,他便亲自带羽林军前往卢邑一趟,他确实需要真正了解那边的情况,才好安排控制疫情的事。何况,齐王的安危,实在令他忧心。
荣昌王将药粮留下后,也并没准备多留,呆了两天,就准备打道回府,乐得张大人差点从睡梦中笑醒。
一大早,张大人就着人安排了美酒美女为荣昌王送行,有人便急急来催傅誉过去。
寒子鸦以傅誉有病还未醒为由,将人打发了回去。
九雅腰酸背痛地掀开薄被要起床,傅誉睁开一只眼将她又拉下来,低笑道:“娘子,我这几天还卖力吧?对我的表现满不满意?”
九雅娇嗔着捶他胸口,“你还说,若是夜夜被你这般折腾,我还要不要做事?”
傅誉撑着头面,“还要做什么事?只给我快点生儿育女才是正事。”
他摩挲着她容光焕发的脸,嘴里“啧啧”有声道:“看吧,娘子气色好到不行,都是被我滋润的。”
“老没正经。”九雅白他一眼,拂开他的手指,“我马上就要到卢大员外家去了,你也起来吧,别人都在等着你呢。”
傅誉仍不舍的环着她的腰,涎着脸道:“你马上就要回鲁西了,我实在舍不得和你分开,娘子,我们再来一次吧?”
九雅受不了的拧他的肉,“难道我回鲁西你就没准备回来么?你说过,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就会回鲁西来见我,就忍一个月吧,我现在实在没力气了。”为了她的安全起见,傅誉已经安排她今天借到卢大员外家看诊的时候发动攻势,让人护着她迅速出城。而这个卢大员外之说,完全是荣昌王和傅誉商议好给她退路的地方,等下会有大约五十来个傅誉认为最好的好手跟在她左右,前往卢大员外家,随后一起突围出城,直接回鲁西。
傅誉没劲地闭上眼,“如果不是那狗皇帝老逼着我,我一时也不准备给他闹这么大个动静,看来真的要忍一个月了。娘子,我把寒子鸦留在你身边,有他在,我才会放心。”
九雅蹙眉,“他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人,岂能因为我把他调开?那你的在这里我又怎么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傅誉睁开眼,柔声道:“我只是个搞破坏的,能用的两千人都是能一抵十的好手,怕什么?何况他出城后还有极为重要的任务,我已经有一封极为重要的书信交给他,只有他去,我外祖才会即刻秘密派兵过来。”
九雅看他分析得在理,便也相信了他,再怎么着,傅誉也不是一个托大的人,相信他会有分寸。
起床一番梳洗之后,她今天特意让秀彩没有去棚户区,让她抱着龟毛陪她一起到北城卢大员外家去。
出了驿馆,寒子鸦已经等在外面,自从雨蝶失踪后,他脸上几乎就没露出笑容过,每次看到九雅的时候,神情也是郁沉得厉害。想必雨蝶的失踪,让他总是忆起那天他还和九雅为雨蝶争执的事,那时,他还是一副浑不在意去留遵便的样子,如今,总该也有着些许后悔吧。
所以,有时候人在拥有的时候会觉得理所当然,当理所当然变成永远的失去,再晓得去珍惜,便为时已晚。
九雅上了马车,秀彩抱着龟毛背着药箱坐在她对面。秀彩也不是傻子,最近几天,她看到整座城里的官兵巡逻更为密集,九雅或多或少又给她透露了一些他们被困新宜的事情。她并没有多怕,因为她知道姑爷是个有办法的人,而眼下寒子鸦居然离了姑爷呆在少奶奶身边,她就知道今天会有大事发生。只是可惜……雨蝶,你如今究竟在哪里?还在不在人世?
寒子鸦和青衣魅影护在马车四周,九雅挑开帘子,眼目四下一扫,街上的人个个都行色匆匆,但她知道,傅誉安排的人,说不定就是那挑着担柴在在赶路的老伯,说不定就是那勾着腰拿着破碗在向人乞讨的老婆婆,也说不定那卖糖葫芦的老实人遇事随时都会从草把里抽出一把大刀来。至今,她都不知道傅誉的那些人是从哪里招集来,但是他向她交了一个底,这一次过来,他带了两千多人,人虽少,但是战斗力绝对要比一万的正规军只强不差。
马车朝北而行,直到一座大宅前,马车就停了下来,“卢大员外家到了,请两位下车吧。”
马车夫是张大人安排带路的,九雅抱着龟毛下来,只见面前是一座朱红色大门的宅邸,门楣上金色牌匾,白玉台阶上有两个穿戴整齐的家丁候在那里。待见到九雅一行五人,立即迎了下来,问明是宋神医,一脸恭敬之色,急急就往里面引。
九雅一边走一边打量,留意观察着地形。卢府屋宇颇重,琉璃碧瓦,雕梁画栋,气派不凡。进了二门,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穿着浑身绣满金圆宝丝光绸缎的老者站在壁照前等候,那一身金光灿灿,像个暴发户。
“这位可是荣昌王甚赞的宋神医?”那老者迎上前朗声道。
九雅微抱拳道:“不敢,正是宋某。”
“老朽卢正中,别人都称卢大员外,甚感神医百忙之中抽来帮小儿看诊,赶快里面请。”卢大员外客气的把他们往里面带,九雅也不和他多客套,跟着他随行。
这一路行来,卢府的下人倒是穿梭其间,人丁倒旺,其府内布置也极为考究。小石径旁,佳木葱笼,花草繁茂,奇石假山,曲径通幽,是一个养心怡情的好所在。可惜了万贯家财,却生了那么个患了重病的儿子。
当走到第六重院的时候,卢大员外终于停了下来,九雅看得出来,他心情极为沉重,或许因为给患重病的独子看过太多名医,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已经让他再无法对她这个所谓的神医提出多大的兴致和希望来。
“小儿由于如今腹大如球,他已经好久都不敢见外人了,等下宋神医进去看诊,烦请注意一下语气。”卢大员外叹着气道。
这时从厢房内走出一个眼目垂泪的老妇,由一个丫头扶头,边走边拭着泪,“老爷,桥儿到现在连门都不开,吃的也没办法送进去,这孩子越来越自闭,这该如何是好?”
卢大员外心情沉重道:“这位是荣昌王帮我们请来的京城来的宋神医,听说医术高超,让这位神医看看,说不定桥儿的病也有治呢?夫人不必老哭,这眼睛也得给保住哇。”
老妇只看了九雅一眼,见她只是个长得俊美的后生,心下就更不做指望,神情无惊无喜,卢大员外把九雅往厢房带,而里间的门却是紧闭,门口小几上还放着已经凉了的饭菜。卢大员外无奈地敲门道:“桥儿,爹今天给你请了个从京城来的神医,你开开门,先让神医给你看看,好不好?”
话音落了半天,里面并不见动静,卢大员外又继续敲门颤声道:“桥儿,爹娘知道你疼,但是不医那疼又如何会好?来,给爹开开门。”
就在九雅以为不会有回音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了声音,“爹,真的是神医么?”
卢大员外激动道:“是是是,真的是神医,这次我们新宜的霍乱就是神医亲自带人来救治,已经痊愈了不少人,医术神奇得很,你就让她先看看吧。”
九雅亦平静道:“卢公子的这种病我以前也看到过,不管怎么样,我先看看卢公子的情况再说。”
一听她见过这种病症,卢大员外和那老妇顿时眼前一亮,这时里面也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里面的人在走过来开门。
门开了,后面却没有人,九雅不禁诧异。那老妇擦着泪水哽咽道:“我儿不愿外人看到他的样子,神医就一个人进去吧,求您一定要给他看仔细。”
寒子鸦立即拦道:“不可,神医不能单独进去……”
就在这时,隔壁不远的厢房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显然是个女子,声音不大不小,哭得戚戚哀哀。九雅正在犹豫,听到这个哭声,不由皱了眉。
老妇对身后的丫头说道:“春兰,你去后面看看,让那姑娘别哭了,就算容颜毁,现在不是来了个神医么?等神医给少爷看过,我会求她再给她瞧,说不定那容颜也有恢复的时候。”
秀彩忍不住问道:“你们家还有病人么?”
卢大员外叹气道;“哪里是我们家的病人啊,是前几天,老朽出门的时候,在半路上看到一个姑娘昏倒在路上,她的面目尽毁,我家因为有人患病,老朽都本着多做好事积阴德的原则,便把她救了回来。谁知问她家人什么的,都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哭,想必是因为容颜被毁,不想见自己家里人。”
寒子鸦听得一震,一把抓住卢大员外急切道:“那姑娘现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他担心,那正是失踪的雨蝶。
卢大员外一愣,“难道是你们认识的人?”
秀彩着急的点头道:“有可能是,因为几天前我就有一个姐妹失踪了,快让人带我们过去看看。”
“啊,是你们的熟人?那就太好了,”老妇对旁边的丫头道:“春兰,你带这位爷和姑娘过去看看。”
秀彩把药箱留给九雅,就和寒子鸦迫不急待跟过去,九雅心里又喜又惊,如果真是雨蝶就好了,就算被毁容,也总要把她医治好。
卢大员外见她老不进去,便催道:“神医快进去吧,恐怕桥儿在门后等得不耐烦了。”
九雅背着药箱,尽管这里是荣昌王尽力保证不会有问题的地方,她还是觉得要谨慎一些好,暗自对青衣魅影使了个眼色,便对跟在她后面的灰毛狗唤道:“龟毛,跟我来。”想让青衣鬼影跟进肯定不可能,人家病人连爹娘都不见,肯定不愿意看到他们。
龟毛摇着尾巴跟她跳进门槛,才一进门,卢大员外就将门拉上了,交待道:“桥儿,可要让神医仔细瞧瞧啊,别怕。”
青衣魅影更加警惕起来,两人端立,静听里面动静,只要稍有不对,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
进门后,九雅朝站在门后的人望去,那人一身月白宽松长袍,从那肩来看,倒是端直削瘦,背挺直,头上白玉簪随意挽了一个髻,闲散而舒缓。此时他已背过身去,当先朝床榻走去,由于是背对,倒没能看见他传说中的大腹便便。
她跟在他后面,小心问道:“卢公子平日就关在这间屋子里吗?”这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空气不流通,人怎么受得了?
那人也不答她,只是自顾自侧身躺到榻上,拉了一条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脸面仍然朝里。
九雅无语,如果不是荣昌王交待必须给卢子桥把病诊后再走,她现在就想转身了。哪有大夫还给患者说好话求医的道理?
她在床沿坐下,无奈道:“请把手伸给我,我先给你拿拿脉看。”
那人倒也听话,果然抬了一臂放被子外面。九雅轻拿他脉门,只觉这人的手修长,指甲光洁,但是掌心和虎口却有薄茧,这样的手,往是惯常握刀握剑的手,而卢员外说他儿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来见过人,又腹大如球,岂会去握刀剑练武?
她不动声色,像模像样拿了会脉,便放下他的手,轻笑道:“你这种病倒不难治,不过需要我先用针来探探你的脾脏,我叫门外的丫头把我的针送进来。”
她起身,下榻板,然而眼前忽然一阵天眩地转,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跌到了床上的被褥上,而她的惊呼声,已经被一只手掌扼杀在了喉咙之中。
她还没将人的模样看清,只觉眼前一花,龟毛已经一跳而起,噗地一声,就一口咬在这人的手臂上,然后牙齿一扯,衣袖已经撕下了一大块。那人低呼一声,就在同一时间,九雅已经听到北面极近的地方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无数的人喧马嘶声。
看来北城门荣昌王的人已经开始动手,这是事先安排好的,听到爆炸声,他们就应该立即往那边奔,现在那里就是唯一冲出新宜的出路。
她翻身就从床上爬起来,然而那被咬之人又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愠怒道:“九雅,你真的想出去送死么?”
这个声音……又被摔在被褥上的九雅猛然瞪大了眼朝右看过去,一双清明如水的眼眸,容颜丰神皎洁,目光绵长温柔,尽管愠怒,眉间却无半分怒意。
齐王,居然是齐王,他怎么会变成卢子桥?
她顿时呆在了那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估计九雅不会出声了,拓跋越这才坐起身,将被撕乱的袖子掀开一看,被狗咬的地方除了齿印,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紫黑。他把手臂伸到九雅面前,叹口气道:“神医,你的狗太厉害了,快给我解毒吧。”
九雅眨眨眼,一颗惊呆的心终于在拓跋玥不断晃动的手臂下惊醒过来,抓住他手臂一看,赶紧随身摸瓷瓶,拓跋玥吃惊地望着她,“为什么要宽衣解带?难道这狗的毒性,是需要你献身才能解?”
九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终于把瓷瓶摸了出来,倒了一粒解毒丹,拓跋玥张开嘴,九雅把药丸丢进他嘴里,然后从桌上倒了一杯冷水给他,拓跋玥轻缓一笑,接过杯子用水将药服下去。
九雅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药箱,一转身,却是撞到了一个人胸膛上,拓跋玥低笑出声,“九雅,你也不用这么急色吧,现在时机不对,对我投怀送抱我可能要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一年,再次见到这个人,九雅心里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她一句话也不说,绕开他就朝门口走,结果,照样被拓跋玥拧了回去。
拓跋玥抬着她的下巴,眸光晦涩难明,微拧了眉,“为什么不理我?你可知道,为了帮你避开今天这一难,我现在可是孤身入险。你不觉得我的形象很高大吗?这就是你对救美英雄的态度?小心要遭雷霹。”
九雅被迫与他对视,他的气质依然如故,优雅从容,但是话语却让人不敢恭维。她舔了舔有些干干的嘴唇,终于开口道:“你说什么这一难,我现在好得很,只要你不拉着我,我现在马上就要出城。”
果然,她开口就没好话,拓跋玥直想叹气,他究竟是哪里惹了她?
捏着她的下巴,大拇指却轻轻摩挲着她下巴上细瓷般的肌肤,“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把握,你可知道,光就这间员外府,现在就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难道你到现在都没听到外面噼哩叭啦的声音?已经有人在这里放了火,并且在火里烧了一种可以叫人筋酥腿软的毒药,你现在只要出得这间房门,不仅马上要成为中毒者,还会被烧成焦炭。”
九雅听得大吃一惊,更是焦急地要往门外冲,“我还有朋友在外面……”
“想要找死吗?”拓跋玥一把将她抱住,就在九雅挣扎之间,外面蓦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声道:“这里还躺了几个,有两个是她的跟班。”
“其他的人不用管,这两个跟班给我绑了!”同时那发话的人厉声道:“将这门打开,立即把宋九雅捉活的!”
不待有人来踢门,拓跋玥抱着九雅就朝那床榻奔去,他的手一掀,床板被翻开,下面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地洞。龟毛似乎也感觉到危险,它刺溜一声,最先一个蹿到了洞里。
拓跋玥抱着九雅在门被踢开那一刹跳了进去,床板翻过来,眼前一团漆黑。九雅被他捂着的嘴里发出呜呜声,她死命挣扎着,青衣魅影和寒子鸦秀彩是跟着她一起进了院子的,他们若是因此中毒被杀,她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她一定要去救他们?这么逃了算什么?
拓跋玥打横抱着她,顺势按紧她的四肢不让她挣扎,尽管是在黑暗之中,他前进的步伐一点都没有放缓。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低沉清迷,“就算你现在出去也救不了你的朋友,这包围这里的人据我估计,起码不下五百好手,而这些人,都是极为善于抓捕之能事,什么漏网之鱼,全都在他们盘算之中。也不知是从哪里蹦出的这么支队伍,我们现在根本还在人家的掌心里,如果你真要送死,只要在这里等上一等,那些死神一定马上就会找上你。不过,你这么死了有意义么?我如此煞费苦心,在这强手如云的新宜蛰伏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么个机会,难道你想让我的心血付之东流?又或者想和我一起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要来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到这里,他最后叹口气,“想不到我第一次豁出命来救一个人,居然还要如此费尽口舌,唉,算了,看在你对我情深意重千里迢迢来寻我的份上,一切都可以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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