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漫长的四百年中,都敏俊见到过太多形形j□j的人,遇到过数不清的光怪陆离的事,久而久之,他进入了脸盲的境界,即使是在学校同一办公室共事了一年多的老师们仍旧叫不出姓名,所以,面对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得瑟万分地怀疑自己是变态,后一秒就瞪着水汪汪的杏仁眼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少女,都敏俊绝对不会想到此人便是今天中午在大街上死缠着自己求助的咖啡味少女。
本来对于她逼着自己承认自己是变态的行径,都敏俊是可以完全不在意的,而此时此刻,看着表情千变万化,一会懊恼,一会期待的少女,无所不能的都敏俊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有什么事么?”
“先生,您听说过sc集团么?”
“我应该听说过么?”
李蓉恩嘴角抽了抽,心中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真的没有听说过么?先生你不看电视的么?难不成,先生是从北韩来的,啊,我知道了,你是外星人吧。”
听到最后一句,都敏俊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容恩,开始反省自己如此不问世事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这位小姐,我要按密码了。”
“嗯嗯嗯呃,你按就好了啊,我又不会看。”
“那您还有什么事情么?”
李容恩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还有正事没做,咳了几嗓子,立正,挺胸,抬头,标准微笑,标准姿态。
“你好,我是sc集团的职员李容恩,您是都敏俊先生,没错吧。”
“嗯,我是。”
其实认真听起来,都敏俊的声音是低沉悦耳的男中音,仿佛有磁性,又有百转千回的醇厚感。
“我是代表sc集团,来跟您商谈一下你所持有的江南区三成洞的一块土地的收购问题。”
“哦,那个啊,不卖。”
轻描淡写地,不留余地地,声轻语柔地,斩钉截铁地。
不卖!
“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我们集团可以出比市值多三成的价格收购您的那片土地,让土地发挥它应有的价值。您想想这几年房地产的泡沫,金融危机,您那块地能卖出这种价格真的很难得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你再考虑一下吧!”
说完,李容恩又朝着都敏俊万年没表情的俊脸眨巴了两下眼睛。
“不用考虑了,不卖。”
话音刚落,就听见滴答一声,都敏俊潇洒地开了门,进屋,关门。
“这小子,什么时候按的密码。”李容恩小声地嘀咕着。首战失败的她只能揉了揉鼻子,灰溜溜地……
按响了都敏俊家的门铃。
李容恩没什么擅长,不过还好有锲而不舍的精神,简单来说,就是不撞南墙誓不回头,就是精卫填海也要把愚公门前那座山夷为平地的壮士一去不复返的伟大精神。
若不是这样坚韧顽强地活着,又怎么能够在李家众多白眼中厚着脸皮赖到今日。况且,李容恩自知没有千颂伊那种女神脸蛋和魔鬼身材,至少,她也称得上的是新鲜上架的水灵少女吧,就这样被拒绝了,而且对方还是个俊美的面瘫少年。李容恩真是越想越崩溃。
“都敏俊先生,开开门好么,我们详细地谈一谈。”
“都敏俊先生!你都没听我仔细说你怎么能就这么拒绝我呢?”
“都敏俊先生!开开门呐,我发誓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都敏俊先……生。”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内的都敏俊,已经换下了纯黑笔挺的西装,换上了柔软随意的毛衣,瞪着李容恩的眼睛中终于带上了一些不满与厌烦。
“你想进来?”都敏俊挑了挑眉毛,语气有些无奈。
“就耽误您一丢丢时间,保证您有收获!”李容恩觉得能够看到面瘫这么多人性化的表情已经实属不易了,赶忙应和道。
都敏俊微微叹气,留下大门敞开,转身离开。
李容恩露出了奸计得逞的表情,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换了拖鞋。
都敏俊家竟只有一双备有的拖鞋,孤零零地躺在偌大的鞋柜中,李容恩微微讶异,看来这个面瘫平时几乎没什么交际的,看这屋子里,黑白灰的主调,装饰品不是花瓶就是挂画,到处纤尘不染,东西摆放地一丝不苟,这个家里冷冰冰的。
“都敏俊先生,您是处女座吧。”
“不是。”
“那您是什么星座?”
“不知道。”
李容恩无奈地耸了耸肩,果然难沟通啊难沟通。
“别动那个花瓶!”
李容恩就要碰到茶几上那个白瓷花瓶的手尴尬地缩了缩,只得妆模作样地搓了搓手。
“嘿嘿,都敏俊先生,我们谈正事吧。”
在接下来的三分钟里,李容恩和都敏俊面对面坐着,中间的大理石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李容恩拿出来文件与合同,大眼瞪着小眼,一个目露坚定,一个眼神涣散。
“那个,都敏俊先生,你们家没来过客人吧。”
“没有。”
“这个,如果家中有客人来的话的,正常情况下,主人是要问客人要不要喝水,要喝些什么。这才是礼貌的待客之道,恩。”
都敏俊欲言又止,眼前那个一脸认真的少女让他许多话都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除了那个相交了三十年的,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律师朋友,李容恩是第一个踏进他的家门的人。
他不是不懂待客之道,刚刚来到地球的几十年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模仿着地球人的言谈举止。他很早便明白,崇尚以礼待人的地球人实际上表里不一,你永远也不会预料到地球人会在什么时候露出险恶的真实面目给你一个措手不及。
那个时候他在成均馆书院里担任教授的先生,时策就是治国之道,是学子们通往官场最重要的必修科目。
当时的都敏俊还叫刘鹏举,鹏举先生在成均馆是出了名的博学严厉,从来不问学生家世如何,唯才是举。
那一年成均馆有一个学生,是当朝议政府长官之子,在成均馆中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是常有之事,此人善武而轻文,因而每逢经史子集的大考必定是堂而皇之地东张西望,理所当然地作弊抄袭。
那一年,成均馆来了一个叫刘鹏举的先生教时策,传闻鹏举先生对待作弊行为向来是严惩不贷,此人虽然满腹经纶,蒙受圣恩,但却对于门第之事一窍不通,已经让数个作弊的大家子弟收拾包袱被撵回家了,因此,刘鹏举先生在世族子弟与官二代一群人中口碑极差。
老来得子的领议政大人一向溺爱自己这根独苗苗,对儿子的霸王行径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得过且过。突然有一天,就要大考的宝贝儿子回家一通哭诉,差点拆了房子,老爷子终于着急了,总不能看着自己儿子被撵回家,丢尽老脸吧,不过是区区教书先生,教鞭竟然申到领议政大人的独苗身上来了。于是在一个晴好的天气,刘鹏举先生受到了领议政府的盛情款待。
不久之后,便有人告发成均馆刘鹏举先生表面上大公无私,一视同仁。实际上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圣上立刻下令搜捕,结果在刘鹏举先生居住的茅舍中发现了银票千万两,人赃俱获。
一代铁面无私的鹏举先生,还没发光发热已然落马,成均馆中的寒门学子们无不扼腕叹息。
又听说后来刘鹏举畏罪潜逃,刑槽大人发布了全城搜捕的令条依旧毫无所获,至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刘鹏举其人。
都敏俊清楚地记得,当时的银票千万两,是从一副名家画作的夹层中搜出来的,而那副所谓的名家画作,正是领议政大人笑靥如花、恭恭敬敬地塞进他的手中的。
所谓,区区画作,聊表老夫对先生才学之钦佩,绝无他意。
人生在世,陷阱是难免的,人心是难测的。这是都敏俊来到地球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教训,从此以后,除了必要的工作与研究,都敏俊总是与地球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方面是地球人的容颜易老,而自己青春永驻,另一方面,地球人总在因为贪婪而用尽心机地活着。
“都敏俊先生,都敏俊先生,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都敏俊没有焦距的眼神与千年不变的坐姿让李容恩抓了狂。
“我错了,我不问你要水喝了,我们谈一谈土地收购的问题吧。”
李容恩觉得自己就差给这位面瘫土豪给跪下了,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面瘫,能拥有黄金地段的土地所有权,住得起这么贵的公寓,要么就是爹娘留的,要么就是以色事人,傍富婆来的,恩,其实也不一定是富婆。
“那块地,我不打算卖出去。”
“为……为什么?”
“不想卖。”
“您是信不过我们吧,您一定是信不过我们,您连sc集团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其实我们集团是韩国首屈一指的大集团,涉猎的行业多种多样,房地产、家居、奢侈品、食物、商场等等等等,你去街上随便问一个人说你听说过sc集团吗,他一定会告诉你,知道啊,我们家旁边的公共厕所就是sc集团盖得。恩,公共厕所只是一个比喻,你看啊,这次我们收购三成洞那便的土地是打算建造一个大型的景观乐园造福我们的江南百姓,真的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呢~”
“我若坚持不卖呢?”
“都敏俊先生,那就是您的不对了,您要是不配合我们,我们完美的策划就要留下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况且我们给出的条件对您那么有利,您就别为难我一个小职员了,就当帮帮我吧,说不定哪一天,我有什么事情能够帮到您的呢?人生在世啊,大家不就是要互相帮助才能和谐共处么,你说是吧。”
李容恩此时在都敏俊眼中看起来笑得一脸谄媚,都敏俊心中突然爆发出一种不满,一种再不发泄便要闷坏了的不满。
“人生在世可不是这样的。”
“啊?”都敏俊突然起身,说得正来劲的李容恩吓了一跳,木木地看着都敏俊,都敏俊两眼突然泛起神采,像是能够把人吸进去一样,配上一张帅地恰到好处的脸蛋,李容恩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人呐,只要帮上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继续求人帮忙,这才是人生在世。还有,有机会报答的日子,日不会有的,人生,可没有足够让人类懂事的那么漫长的时间。”
愚蠢的地球人李容恩,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看着突然认真起来的都敏俊,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