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之下,叶柳提出这个问题,可实际上她很快就后悔了。
感觉自己一问出来,就落了下乘。
但康家健上次开导她,要说清楚,不要让自己心里有结。
是啊,连康家健都知道她心里有结,她郁郁不欢,为什么要给城池取名为夏天城,就算是为了推开她,有必要和艾夏天那么好吗?
为什么对她好,却要以伤害她为手段?
这样的好,真的有意义吗?
萧谷诚看着叶柳低垂着头,懊恼地微咬着下唇,浓密墨长的眼睫毛低垂,似欲展翅的夜蝴蝶,幽深的眸色都被掩盖住了,愧疚突然来得那么凶猛。
在他们最开始那几年,他确实待她很好。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依赖她,当她用那种纯粹到无杂质的黑亮眼神凝视他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自己很强大,甚至无所不能。
后来他们做过之后,她真正的成为他的女人,他又对她有一份很深的责任感。
作为男人,他必须得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其实他并没有外表上那么强大,有时候在困境面前他也很想倒下,可他倒下了,她怎么办?
她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只有他。
他不断地向上爬,不断地在险境中激发自己的潜能,很大的一部分是自己的野心作祟,可剩下的那部分,就是为了让她过得更好。
这是身为她的男人,必须给她的。
他也知道自己很大男子主义,可那时候易叔离开后,他们俩相依为命,两人的感情实在太好了,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去迁就他。
他明白,他是她的整个世界中心,甚至是她的命。
后来她的能力逐步提升,性格逐渐外向,就像蚌珠吐露出微淡而不容忽视的光芒,她吸引了很多男人的注意力。
当她敢抬起头用正眼看人,当她对其他男人展现真诚的笑意,很多人都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
可即便如此,她的魅力散发出来,她还是只有他,从没有和其他男人搞过暧昧。
那时候的他,自问是有一种沾沾自喜感的,男人的成就需要女人来肯定,而她对他的不离不弃,就是对他男性魅力的最大肯定。
直到他开始察觉到体内的不对劲,体内好像有个盒子慢慢打开,一层,两层,三层封印全部打开……
他想起了艾夏天曾对他说过的话,她曾说过,她看过一份古籍,上面有关于丧尸王的记载,丧尸王是至阴至阳的完美品,永世不老,永世不灭,当属于丧尸王的那至阴血脉被封印住,那么投胎转世的丧尸王一定是至阳之人。
何为阳?
雷电火为阳!
他也不敢相信,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可在发生了一件事情后,他又不得不信。
他的体内开始隐约地露出对鲜血的渴望,其实最开始他还能勉强压制住那种渴望,但时间久了,那股欲`望越发强烈,好似能摧毁他的整个肉`体。
那是怎样的一种生存本能?
当胃部紧紧绞缩,磨人的疼痛从骨缝里渗出来,他拼命地吃饭想要填饱肚子,可都泥牛入海般不见了踪影,因为吃的食物不对。
据说,被埋在煤矿里超过七天后,就算是泥土黄水、衣料棉花也会吃。
但那照样会死,因为并不饱肚。
当第一滴血流入他口腔的时候,他感到了餍足和充实。只需要一滴,他全身沸腾的细胞就全都安静了下来。
当他看到床侧的艾夏天时,她正流着泪,哭着说他饿晕过去了。
他对艾夏天的感情太复杂了,她满足了他的口腹之欲,却又加深了他的沦陷,后来他就真正顺从于自己的饮血欲`望。
最初的一时心软,因为她说她知道他母亲的车祸真相,他留下了她。
因为她说她被母亲逼迫嫁给不爱的人,离家出走,不希望身份暴露,他也帮助了她。
他就像一只小虫,一步一步地落入蜘蛛的陷阱,大网铺天盖地地笼罩住了她。
在他毫无所知的时候,一切就都发生了,他只能默默地接受,别无选择。
他知道了自己变得不一样,当叶柳和萧铭在吃饭的时候,他想喝血。他不敢受伤,不敢流血,和每一个曾经亲近的人都得保持距离。
只有知道一切却仍在他身边的艾夏天,她好像真的不怕他,就算知道他是一个怪物,她也每日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为他保守着吸血的秘密。
她甚至把自己儿子交给了他教养,随便他把艾翔塑造成他想要的模样,就算她知道他对艾翔施展心理暗示,就算她知道他把艾翔塑造成萧铭的忠诚保卫者,她也从不说二话。
她不是没有要求,只是她的要求曾那么匪夷所思,她要求他的城池名为“夏谷城”,一个城名而已,他不是不能给,他也必须给。
所以在建城时,他力排众议,把城名定为了“夏天城”。
至于把她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放在一起,那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线。
不能受伤,不能流血,不能真正的同房,所以他下药,有一种香药,无色无味,蔓延在空气里的时候,会瞬间令人沉睡,梦中香`汗淋`漓,旖旎不断,醒来之后会误以为自己曾真正做过一场。
不过这方法并不稳妥,当叶柳察觉到不对劲质问他的时候,他利用大吵顺势搬了出来,和她分房。
那时候他松了一口气,远离她确实能让他感到安心。
他们最后做的那一场,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是哪一次,就是有萧铭的那一次。
在萧铭出生的那一天,他们内外交迫,正处于生死关头,叶柳羊水流完之后几乎是干生,她脸白如纸,流下的汗水和泪水把整个床单都打湿了,当萧铭闷不做声的从产道里滑出来的时候,他根本什么都没想,直接用牙齿咬破了脐带,鲜血沾满了牙齿。
当他掏出婴儿口中的秽物,察觉到孩子还活着,他欣喜之下,简直忽视了身体上的异状。
那时候,他以为全身血脉逆流,头脑欲胀都是因为太过欣喜。
叶柳根本没有奶水,他把外衣都罩在了孩子和她身上,就赤`裸着上身,漫山遍野地找野羊野牛,还得是刚刚生过崽的。
他也没有预料到牙齿上残留的脐带血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时候下着大雪,晶莹,雪白,透明,冰冷得入骨,可他却浑身都是力气,肌肤滚烫得吓人,六角雪花一沾上他的身,立即融化成了水。
那时候怎么会想到呢,那是因为他身上最后一层封印解开了。
建城那一年,孩子出生,他真正的成为丧尸王……发生了太多事情。
很多事情都遥远模糊了,只记得那天的雪,那么白,那么纯洁,那是他第一天当爸爸,那小小的单薄的婴儿是这世上唯一和他有血脉联系的亲人。
叶柳铭记着那一天,给孩子取名叫萧铭。她说都是因为该死的丧尸,害得他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她总有一天会跟着他杀尽丧尸,让儿子不再过她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点头赞同,说会的,她想要的那一天终会到来的。
他怀里拥着只比他巴掌大一点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给孩子喂羊奶,孩子吃不进,总是吐出来,她就躺在他大腿上笑,笑得会扯动下身的裂伤,痛得龇牙咧嘴,她还是笑,然后悠悠感叹,有了孩子,他们也算是全了。
萧铭刚出生那会儿不会哭,他们也没着急,孩子还小,而且叶柳怀孕的时候日子也过得不安稳,可能是母体弱,孩子营养没跟上来。
后来萧铭到了三岁还连话都不会说,整天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玩自己的,不哭不笑不说话,跟自闭症儿童很像。
有人说天生的自闭症是治不好的,孩子父母要么扔了孩子,要么杀了孩子再自杀,可叶柳还是坚持把萧铭带在身边,每天不管多忙,都抽出时间和他说话做智力游戏,甚至教他识字。
萧铭从出生那一刻起身子就没好过,每次生病的时候,叶柳都得守在萧铭身边彻夜不眠,想萧铭好好睡一会儿,又担惊受怕萧铭永远睡过去。
可那时候,他身上的封印已经完全解除了,并且暗地里养成了定时定点吸食冻库血的习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怕靠近萧铭,给萧铭带来更多的伤害。
曾经有一次,他在与外城敌人对战的时候,手臂不小心受了伤,一小滴鲜血溅到了敌人的嘴里。后来听说,那个喝到他鲜血的人,无缘无故变异成低级丧尸,最终被自己曾经的战友亲手杀死。
在叶柳照顾萧铭的时候,他偶尔会站在一墙之外,望着天花板,什么都没想。
分房后很久,有次叶柳给他下药,他们做了,他打了她一巴掌,她仇恨地瞪着他。
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注定丢失曾拥有过的明亮婉约。
不过,总比她丢了性命要好。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我。”萧谷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