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辉月在回程的途中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醒来时人已经回到福康长公主府。
滕辉月有些纳闷郑太后怎么没有直接带他回宫,不过没有过于放在心上。这段时间他与明帝感情正浓,片刻不舍得分离,之后又跟着郑太后去护国寺祈福了一个月,多日没有回公主府,也正是时候该回来一下。
滕辉月起床后梳洗了一番,得知母亲福康长公主齐敏入了宫,可能是为了探望郑太后。而安敬室主王承坚已经在府里等候了好一会儿,道是想见滕辉月一面。
没有想到王承坚会来的滕辉月立刻让人去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面无表情的王承坚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栖月小筑,而后一个人走进滕辉月的寝室。
滕辉月睡多了,人还犯着懒。没有更衣,只披着一袭绣金边的杏色薄披风,散着发靠在软榻上,慵懒妩媚,浑身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在护国寺好吃好住,又没有烦心事,滕辉月被养得更加水嫩润泽,气色极好。
“哎,阿坚,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笑道,看着王承坚明显不太好的脸色,“谁惹着你了?陆展云那个蠢货吗?”
王承坚见到他这一幅悠然安逸模样,微微一怔,连平时必行的礼也不行了,皱起眉直接坐到他身边,靠近他审视他的神色。
滕辉月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不知道?”王承坚问,语气是难得的小心翼翼。
滕辉月扬眉:“我才刚回来,知道什么?”
王承坚抿紧唇,向滕辉月示意了一下,让他清场。
滕辉月知道王承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当下脸上的嬉笑之色淡下来,挥手让寝室里侍候的人退下,包括敛羽。
等偌大的寝室里只剩下滕辉月和王承坚,滕辉月问:“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一向干脆利落的王承坚却难得迟疑了。他定定看着滕辉月,无比慎重道:“你先答应我,不要冲动。你要记住,即使你贵为雍主,依然只是一个臣。你背后还有很多人,会因你而遭罪!”
滕辉月长这么大还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当下心口一堵。但更令他在意的是,王承坚这些话隐含的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滕辉月急了,“是舅舅,皇上他有事吗?”
王承坚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强逼他镇定下来:“不是,皇上很好。不好的是你。”
“我?”滕辉月听到明帝安好,顿时不慌了。但王承坚的话让他心生疑惑。
王承坚看着滕辉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皇上从民间带回一个女子,不顾满朝的反对,执意要立她为后。”
嗡的一声,滕辉月只觉一个重锤重重击在他心上,令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在开什么玩笑?”滕辉月喉间仿佛吞了硬块,看王承坚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骗子——一个满嘴胡言的骗子。
可是王承坚眼里的怜惜心疼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王承坚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不久前偶然得知明帝和滕辉月的关系,本来还为好友满脸的幸福满足而高兴,谁知道,转眼间,一切都变了。他得到消息后,唯一担心的只有滕辉月。他知道滕辉月对明帝的情意有多么的纯粹深厚。滕辉月把整副身心都给了明帝,对他全心全意。他无法想象若明帝变心了,滕辉月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他才会在滕辉月回来的第一时间内过来看他。见滕辉月依然被蒙在鼓里,还是之前那副幸福满足的模样儿,王承坚必须用非常坚强的意志,才能把真相说出来。
男人多薄幸。宠爱人的时候可以把人捧上天,一旦厌弃了,那便是地上的泥,连多看一眼都腻烦。
王承坚最担心以滕辉月霸道张扬的性子,会因为妒忌愤怒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所以即使艰难,他还是坚持说完:“我见过那女子。你的容貌,有八分似她。”
如今明帝可谓把那女子捧上了天。虽然还没有给予正式的名分,但已经入住只有皇贵妃才能入住的飞燕宫,并独宠她一人。
王承坚起初也不敢置信,想了办法跟着母亲江华郡主齐芝入宫见过那女子一面。和其他见过那女子的人一样,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因为那女子的容貌,和元徵雍主滕辉月的容貌有八分相似。只是那女子是柔美婉约,而滕辉月则是活泼张扬。
据说此女已经二十多岁,容貌却如十来岁的少女一般年轻美丽。她与明帝在十多年前曾有过一段缘,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最终错过,令明帝一直抱憾至今。多年来滕辉月会备受宠爱,正是因为他的容貌与此女相似,明帝移情之故。明帝把滕辉月当成他与此女的孩子,所以百般宠爱。
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讨论,怪不得连待亲生皇子都十分冷淡的明帝会对元徵雍主如此宠爱,原来明帝的心爱之人另有其人。如今明帝真正爱着的正主儿重新出现,与明帝再续前缘。那么元徵雍主滕辉月这个替身的下场,不知会如何。
事到如今,连王承坚也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我不信……”滕辉月颤声道,“我绝对不信!”
他的明帝舅舅,绝不会这样对他!
滕辉月说罢,猛地掀翻被子下床,像只被激怒的小凤凰一样,整个人都燃烧起来:“来人,给我更衣!”
他要进宫,见明帝!
即使不是真的,明帝任由其他人如此胡说,他都要生气!
滕辉月心里恼怒,起得太猛,脑袋一时间昏眩起来,身子晃了晃。
“阿樾!”王承坚惊呼,一把扶住他。
“殿下!”敛羽像箭矢一样冲进来,见滕辉月脸色不好,已经在外面用内力听到他和王承坚说话的他,木讷的脸上闪过忧色。
“我没事。”滕辉月道,手不自觉摸上小腹。
他最近贪睡、嗜酸,食欲大振。早把怀孕的注意事项牢记于心的他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他本来,是迫不及待要进宫和明帝分享这个好消息的……
“阿樾,你不会是……”王承坚脸色微变,震惊地看着他。
滕辉月坚定道:“我要进宫。”
王承坚一咬牙:“我陪你去!”即使是大逆不道,如今王承坚都不禁在心里骂明帝一句欺人太甚!
“不用,阿坚。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滕辉月道。
王承坚担忧地看着他。
“阿坚,谢谢你。”滕辉月道,“来人,送安敬室主出去!”向王承坚抱歉地一点头,滕辉月在敛羽的搀扶下,转入寝室的内室。
“阿樾,安敬室主府的大门,一定会为你而开。”王承坚道。
滕辉月微微一顿,没有回头,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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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辉月本想用栖月小筑与皇宫连通的密道进宫。可是敛羽告诉他,密道已经被封上了,不能再通行。
有能力和权力封上密道的,除了明帝,不作二人想。
滕辉月红润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他盯着密道的入口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才挺直腰肢,缓声道:“备马车。”
敛羽看着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元徵雍主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文子,他幼嫩单薄,需要有个人一生一世好好护着。此时此刻,若不是心里的意念支撑着他,他很可能会彷徨哭泣。
马车尚未备妥,福康长公主齐敏已经从宫中回来。她首先去到栖月小筑,看望大儿子。她活泼可爱的大儿子跟着郑太后去护国寺祈福,回来的时候却是躺着回来的。虽然知道滕辉月只是累极扛不住睡过去,齐敏还是有些不满。偏偏宫里把她召回去,让她连守在大儿子身边都没法子。
听到滕辉月要进宫,齐敏把他拉到身边,道:“你刚从护国寺回来,先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如今宫里正乱着,你不要去了。”
“……宫里发生什么事?”滕辉月静静问。
“你舅舅给你带了个舅母回来。”齐敏叹气道,“本来娘亲还道你舅舅是个冷淡的,原来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果然上心了,就是不同。还特意要你娘亲我进宫,提前拜见。”
滕辉月的心一直往下沉,空得难受。可是他歪着头,一脸若无其事地问:“是个怎么样的人?”
齐敏想起刚才和那女人见面的场面,没有注意到滕辉月的不对劲,道:“说起来,阿樾和那位颇有缘分。若不是亲眼所见,娘亲还不知有和你这么神似的人。怪不得你皇舅舅自小待你极好,原来是因为你像她。她对你亦很好奇,想着召你入宫见见。娘亲替你推了。”
“为什么推了?”滕辉月勾起唇。
“你从小爱霸着你皇舅舅,他也纵着你。但那位可不一样,不能由着你胡来。若你对她失礼,你皇舅舅必定要罚你。”齐敏告诫他。
“这么宝贝?”滕辉月喃喃道,“不是说满朝都在反对吗?”
“反对?”齐敏不以为然地拨了拨手上的甲套,“你皇舅舅想做的事,没有一件做不到。他态度坚决,那位就必定会成为你的皇舅母。”
滕辉月乐呵呵一笑,突然捂住嘴,头撇下一边干呕起来,把齐敏吓了一跳!
“没事儿。只是路途颠簸,我累着了。”滕辉月呕完,立刻安抚扬声要传太医的公主娘亲。
齐敏摸摸他的额,又摸摸他的手:“你的手很冷,真的没事儿?”
滕辉月摇摇头:“娘亲,我要进宫。”
“不是说先歇息……”
“我要进宫。”滕辉月固执道,“立刻,马上。”
齐敏终于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奇怪,蹙眉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妥协点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