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海飞一行三人撤回了城中村的窝点。
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大汉和胖子需要轮流开车,所以他们去了卧室,占据了两张单人床,至于常海飞自己,则打算在沙发上凑合半宿。
万籁俱寂,寂静的夜吞噬了一切,只有墙上破旧的钟表在滴答作响,对于常海飞这种人来说,这让普通人心生畏怯的氛围,反而会令他心安。
手里还剩七张身份证,后半年至少再拐两个,最好是未成年......
迷迷糊糊地算计着,即将陷入深眠。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痛苦。
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全新痛苦,在他的神经最为放松的一刻,以最激情的方式拥抱了他,给予了他最深刻的感动。
骨头里的不再是骨髓,而是万载不化的寒冰,赋予阴痛,附于体表的不再是皮肤,而是烧穿地狱的熔岩,赋予灼痛,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无数细小的钢针,赋予刺痛......
人在遭遇痛苦时,总会下意识地捂住痛苦的来源,可当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痛苦的来源时,又能怎么办呢?
答案是无可奈何。
常海飞想蜷起身体,可当他这样做时,所有痛苦的信号猛然放大了十倍,瞬间,他又像弹簧般绷直了身体。
从沙发摔到地面,在这坚硬的水泥层上翻滚着,嘴巴张大到了人类的极限,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一条吞了狼牙棒的蟒蛇,在长满尖刺的坚冰上翻滚。
突然间,一切痛苦都消失了。
常海飞停止了挣扎,大脑定格了几秒才重新上线,他艰难起撑起身体,连滚带爬地挪回了沙发上,大口喘息着。
这是......什么......
他一寸一寸地摸索起身体,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应该是某种神经性质的抽搐吧,或者......只是个噩梦?
他胡乱猜测。
也许是我太累了......
这样想着,他又躺回了沙发上。
继续睡吧,应该没事了......
怎么可能。
在定格后的两分三十七秒,痛苦卷土重来。
短暂的恢复是为了舒缓他的神经,这样,痛苦才不会因神经的麻木而减弱。
顺便再让他从沙发上摔一次。
第二波的痛苦持续了五十六秒,紧接着恢复的时间是十七秒。
第三波的痛苦持续了八十一秒,紧接着恢复的时间是六秒。
十秒,三十九秒。
二百五十四秒,二秒。
......
如同三体运动一般,毫无规律可言。
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常海飞的衣服。
呼吸的时候,他能感知到自己的肺部在抽搐。
其实到了这一步,精神上的恐怖,已经远胜于肉体上的折磨。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
此时,生死符的版本也进化到了2.0。
《孙子兵法军争篇》写过围三阙一,《周易.系辞上传》写过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死局之中应该保留一线生机,卫流瞳同意这个观点,所以在他的变态版生死符中,也给常海飞留下了‘机会’。
在这位朋友的六感被漫长的痛苦彻底扭曲之后,寻觅‘机会’的条件,也随之成熟。
那是一股闯入鼻腔、以前从未嗅过的芳香,是动物的求生本能,是从灵魂深处诞生的强大直觉。
常海飞抬起头,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像一条豺狗般,细嗅着空气中淡薄的味道。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吞噬掉这芳香的源头,他就能得到解脱。
如果能让痛苦消失,愿意付出何种代价?
他的答案是:可以的一切。
他的兄弟,他的身份,他的财富,甚至他的内脏,一个肝,或一颗肾。
只要能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都可以。
他靠双手在地上爬行——不能走路,当他的脚踩在地面上时,就像踩在刀刃上那般令他无法忍受,相对而言,粗糙的水泥地与小腿产生摩擦的痛觉,都可以算的上是享受了。
顺着味道的来源一路匍匐,芳香的气味也愈发强烈,直到他爬入一个狭窄的房间。
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强烈的饥饿感,也涌入了他的脑海。
好想吃……
在他扭曲的视野里,斑驳的瓷砖成了无暇的玉石,角落里的诡异污渍,那是融化的黄金。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过这儿……
发财了……
可是玉石和黄金不能吃……我好饿……
仅用了几秒,他就找到了气味的真正来处,那是一个金色的食盆。
当然,是在他的眼里。
他爬过去,伸出手——
可惜不行,他的手太大,被卡住了;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不好......我必须找到另一处来源,不能在这里空耗着,会死的……
他用坚韧的意志力压制住了‘食盆’带给他的强大吸引,爬出房间,又爬到外面的大街上。
他的膝盖已经磨破,可是这微弱的痛觉根本无法撼动他强大的饥饿感。
……
整个城中村共有两处风水宝地,这是相对干净的一个。
一个青年虎踞中央,正在与人生的艰难坎坷苦苦斗争着。
也不知道是中午的盖饭不新鲜,还是晚上的凉啤酒喝多了,或是两者皆有,让他的肠胃在这深更半夜中翻江倒海,奔腾不息。
最惨的是,他还没带纸。
手机也没电了。
怎么办?
青年苦思冥想了许久,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觉得双腿愈发酸胀,痛苦难忍。
万分无奈下,他只能向上苍祈祷:
老天爷啊......来个人给我送纸吧......求求您了,我这内裤刚买了一个礼拜,还没穿够本呢,不能扔啊......
话虽如此,可他并不抱有多少希望。
哪曾想,就在他念叨了几句后,真的从门口蹭进来一个人。
“兄弟!”青年两眼一亮,激动不已,“你带纸......呃,卧槽,你干嘛爬着进来,不嫌恶心啊?”
是的,进来的人,正是常海飞。
他在大街上徘徊了许久,才找到这里,他不明白为何这种玉石砌成的房子,居然在这种小破村子里也存在,而且他以前居然没有发现过;他更不知道,为何这屋子还分有男女两侧,甚至还不锁门,就不怕有小偷老贼闻风而来,将财物尽数盗了去?
不对,其实最值钱的存在,就是这屋子本身,只要我找个挖掘机来,不,其实一柄大锤就够了......
也难为他在这近似疯狂的饥饿感的凌虐下,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不过这也是他的极限了。
对于青年热情的呼唤,他充耳不闻,因为在他的脑海中,这只是无意义的嗡嗡声;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正确处理听觉信号的能力了。
“兄弟,不,大哥,你到底带纸没啊?”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青年满脸殷勤,“要是你带了就借我点,哪怕卖我也行啊!”
“大哥你别这么高冷啊,说话啊大哥!”
“大哥,大......卧槽,你要干嘛?”
“......卧槽卧槽卧槽,你特么疯了!?还用脚......卧槽,精神病啊,真尼玛恶心!”
“卧槽,你别过来啊......别过来!!!莫挨老子!!!”
“......啊啊啊啊啊啊!”青年也顾不得其他了,提起裤子扭头就跑,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富有冲击力的场面,根本冷静不下来。
惊恐的惨叫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大街上空,是那样的惊天动地,不知搅扰了多少人的清梦,也不知它又会在以后的岁月里,为这平静的城中小村带来怎样的灵异传说。
至于常海飞。
他终于不再感觉痛苦了。
同时,饥饿感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困倦。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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